暴风雪停息后的死寂比狂风更令人窒息。警笛的锐鸣由远及近,撕裂了旅馆空洞的安宁。蓝红警灯透过礼拜堂破碎的窗棂,在满墙白川的照片上投下诡异流转的光影。白雨晴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空洞地掠过R-6扭曲的尸身、星野敬二凝固的狞笑,最终落回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法医的手,本应是死亡真相的揭晓者,此刻却沾满死亡本身。
她挣扎着起身,双腿麻木得如同灌铅。解剖刀静静地躺在墙角,她拾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熟悉的清明。锅炉房。字条上的字迹在脑海中灼烧——**“妈妈,锅炉房煤堆下,有真相。我不是第一个R-6。——白川”**这绝非任何克隆体的口吻。
她避开前厅警察进入的喧嚣,绕行风雪肆虐的庭院。锅炉房的门虚掩着,寒气与煤尘的气息扑面而来。结冰的煤堆表层在铁锹下碎裂,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第三锹下去,金属的闷响传来。一个沾满煤灰的防水铁盒,锁扣锈蚀斑斑。
打开盒盖的瞬间,白雨晴的呼吸凝滞了。一本边缘磨损的硬壳日记本,一支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旧式翻盖手机,还有一张泛黄却保存完好的磁卡。日记本的封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清秀中带着一丝倔强,属于她真正的儿子,白川。日期赫然是**2009年6月**。那时,他只有十二岁。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2009年6月15日阴】**
爸爸带我去“实验室”的第47天。头还是很晕,像有好多人在里面吵架。昨晚又梦见妈妈做的红烧肉了,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记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爸爸说这是融合的代价,为了“更伟大的存在”。可我只想要妈妈。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深深刺入白雨晴的心脏。红烧肉!那是她每周五雷打不动为儿子准备的晚餐,是他初中时最爱的味道。日记的日期,比那场夺命的车祸早了整整四年!她踉跄一步,背靠着冰冷的锅炉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真相的碎片带着尖利的棱角,开始在她混乱的思绪中拼合。
她按下那支老式手机的电源键。屏幕艰难地亮起,微弱的电量图标闪烁。文件列表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音频文件,标注着:“**给妈妈的留言**”。
电流的嘶嘶声后,白川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嗓音不该有的沉重疲惫:
“妈,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的‘主体意识’大概真的开始起作用了。别怕,我还是我,只是……变得有点多,有点散。爸爸说,七个‘容器’里,最后只会有最强的那个活下来,其他的都会……消失。是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我不后悔。就是……就是希望最后剩下的那个‘我’,还能记得你做的红烧肉是什么味道……”
手机从她指间滑落,砸在煤堆上,发出一声闷响。自愿?主体意识?车祸前四年?丈夫温和面具下的那张脸孔骤然变得狰狞可怖。那个雨夜的车祸现场,紧闭的棺木,丈夫“面部损毁严重”的解释……所有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化作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
她拾起那张磁卡。“**礼拜堂电梯L3**”。她想起那个堆满杂物的房间,祭坛上诡异的装置。她需要答案,一个终结所有噩梦的答案。
礼拜堂的门被粗暴撞开,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锁定白雨晴。“不许动!警察!”为首的警官厉声喝道,警服肩章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几名警员迅速控制了现场,检查星野和R-6的尸体。白雨晴沉默地将铁盒递过去,连同那本日记和手机。
“我是东京都监察医务院法医白雨晴。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十年前我儿子白川的死亡,都与一个非法人体实验项目有关。”她的声音异常平稳,是二十年来面对无数尸体时淬炼出的职业冷静,尽管内心已是惊涛骇浪,“证据都在这里。楼上还有一名重伤的记者九条千寻,需要立刻救治。”
警官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服,又扫过祭坛上闪烁的电脑屏幕,最终落在她递来的物品上。他示意一名警员接过铁盒,沉声道:“白医生,请配合我们调查。救护车马上到。”他的目光扫过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从婴儿到少年,再到她去年在法医中心门口的影像,那无声的窥视令人遍体生寒。
地下室临时被设为指挥点。白雨晴裹着警员递来的保温毯,看着技术警员小心地提取礼拜堂电脑的数据,鉴定科的人围着星野和R-6的尸体拍照、取样。她机械地回答着警官的初步询问,思绪却飘向锅炉房煤堆下的铁盒。那里面,是否藏着儿子留给她的最后话语?
一名警员匆匆走来,将一张装在证物袋里的打印纸递给负责的佐藤警部:“警部,锅炉房提取到的报告,压在煤堆深处。”
佐藤警部展开报告,眉头紧锁,随即递给白雨晴。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格式——东京都监察医务院的尸检报告。标题如惊雷劈入脑海:《白川(16岁)交通事故尸检记录》。签发医师签名栏,清晰地打印着她的名字:**白雨晴**。
“这不可能!”白雨晴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我儿子车祸后,我精神崩溃入院,他的尸检是同事宫本医生全程负责,我从未签署过任何报告!”
报告上的细节却让她脊背发凉——那些专业术语的运用、损伤描述的精确措辞、甚至分段和标点的习惯,都确凿无疑是她的风格!报告结论处,“**致命伤符合高速撞击,但脑组织存在异常电生理活动残留及近期侵入性手术痕迹(详见附件显微照片)**”一行字,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她的眼睛。
“白医生,这份报告……”佐藤警部的目光带着审视。
“是伪造的!或者……是被篡改的!”白雨晴猛地站起,保温毯滑落,“宫本医生!他当时是负责的助手!他一定知道什么!他后来很快辞职移民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宫本温和的笑容背后,是否也藏着丈夫冰冷计划的触角?那份真实的、记录了脑部手术痕迹的原始报告,去了哪里?
地下室的铁门被推开,裹着厚厚绷带、脸色惨白的九条千寻坐在轮椅上,被警员推了进来。她的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白雨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
“九条小姐,”佐藤警部转向她,“关于你收到的邀请和潜入调查……”
九条虚弱地抬起手,打断了他:“警部,我的记者证是伪装,我的真名是久条千寻。我追踪昭和精神制药的地下人体实验三年了。”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白雨晴,“白医生,邀请函是我发的。我的线人——星野美咲,在最后时刻将部分关键信息和旅馆位置透露给我。她…她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和愧疚里,想终结这一切,又无力反抗。她希望借您的手,也借我的手,彻底揭开这个地狱。”
白雨晴如遭雷击。那个残缺小指的女人,她眼中深藏的恐惧和挣扎……“那亲子鉴定报告?”
“是我根据美咲提供的线索伪造的引子,为了让您无法拒绝前来。半张旧的,加上大塚法官那份新的……都是为了制造混乱,迫使幕后人现身。”久条(九条)的声音充满疲惫的歉意,“只是没想到……代价这么大。”
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众人凝重的脸。技术警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警部!电脑深层加密文件破解了一部分!有视频记录!”
屏幕上跳出的画面让白雨晴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背景是旅馆地下那间冰冷的手术室。手术台上,一个少年紧闭双眼,正是她的白川!而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站在台边操作仪器的人,赫然是她的丈夫,白川一郎!他露出的那双眼睛,冷静、专注,带着白雨晴从未见过的狂热。
视频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白川一郎熟练地将某种连接线接入少年后颈的接口,然后俯身,似乎在少年耳边低语。少年在麻醉中眉头痛苦地蹙紧。画面切换,日期显示是白川车祸前三个月。另一段视频里,少年白川虚弱地躺在孤儿院的床上,惊恐地看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星野敬二)拿着针管靠近,他徒劳地挣扎着,嘴唇无声地开合,看口型是:“……抽血……妈妈……”
“畜生!”久条千寻的怒骂带着哭腔。
白雨晴死死捂住嘴,指甲深陷掌心,才遏制住那冲破喉咙的悲鸣。不是为了实验献身的自愿者,而是从懵懂童年起就被亲生父亲当成实验品圈养的囚徒!那些儿子抱怨夜里“有人抽血”的呓语,那些莫名的疲惫和恐惧……原来都不是孩子的臆想!丈夫书房深夜的灯光,偶尔瞥见的陌生实验图表……所有被忽略的蛛丝马迹,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自以为拥有的过去凌迟。
“警部!在礼拜堂祭坛暗格里发现这个!”另一名警员捧着一个密封的银色低温储存罐跑来。
罐体标签上,一行冰冷的印刷字如同地狱的判词:**脑组织样本(白川一郎),提取日期:2013年12月24日。**正是她儿子车祸身亡的日子!旁边还有一行手写小字:“**意识核心载体——R系列最终指令源**”。
原来如此。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意识延续”。丈夫白川一郎早已将自己的大脑,连同那份扭曲的意志,作为冰冷的程序指令,植入了七个被克隆出来的、本应拥有独立人生的“容器”之中。所谓“主体意识整合”,不过是一个疯子企图在亲生骨肉的残骸上复活的疯狂执念!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地下室角落爆发。众人惊骇回头,只见原本安置在角落的R-7培养舱剧烈震动!舱内那个酷似白川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神,里面没有情绪,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无机质的、冰冷的、纯粹的混乱数据流在疯狂闪烁!
“警告!核心指令源遭受未知冲击!载体意识彻底崩溃!自毁程序激活!”电脑屏幕瞬间被刺目的血红警报覆盖,尖锐的蜂鸣声撕裂空气。
“后退!全部后退!”佐藤警部厉声大吼。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从R-7的培养舱内部爆发!坚固的特种玻璃瞬间化为齑粉!炽热的火焰夹杂着金属碎片和浓烟猛烈喷发!强大的冲击波将靠近的警员狠狠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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