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坚韧的纸张在它指间如同脆弱的枯叶，被轻易地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雪白的碎片如同葬礼上的纸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下一个目标，是那份宣告沈铎生命倒计时的脑部肿瘤诊断报告。彩色的核磁共振影像上，那个盘踞在脑组织深处的、不祥的白色阴影团块，如同一个邪恶的嘲笑。“烬”看着影像中那个肿瘤，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肮脏的寄生物。它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手指再次发力——
嗤啦！嗤啦！
报告连同那张宣告死亡的影像，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纸蝶。
最后，它的目光落在那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戒指。这是很多年前，沈铎在一个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午后，在马拉喀什喧闹的德吉玛广场边缘，笨拙地、带着满手心汗水，套在苏晚无名指上的东西。一枚承载过短暂温存和最终碎裂的誓言信物。
“烬”捏起那枚小小的指环，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它感到一丝属于毁灭的熟悉愉悦。它需要碾碎这个！碾碎沈铎留在这具躯壳和这间公寓里最后一点关于“软弱”的痕迹！它要用最彻底的方式，宣告那个旧时代的终结！
就在它冰冷的手指即将发力，将这枚承载着过往的金属彻底揉捏变形的刹那——
“呜……妈妈……”
一声细微的、带着浓重睡意和不安的呜咽，如同最细小的电流，毫无预兆地从客厅沙发方向传来，瞬间击穿了室内死寂的毁灭氛围！
“烬”的动作瞬间定格！如同被按下了另一个暂停键。那根即将碾碎戒指的手指僵在半空。
它猛地转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射向沙发。
昏黄的光线下，小小的顾念遥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境，小眉头紧紧蹙着，小嘴无意识地瘪着，发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呓语：“妈妈……冷……爸爸……怕……”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进了“烬”此刻混乱不堪的意识核心深处。尤其是那声模糊的、带着哭腔的“爸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狠狠地在它冰冷的精神壁垒上刮擦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沙发上的孩子似乎觉得更冷了，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本能地寻找着热源，小脑袋在丝绸软垫上蹭了蹭，发出更加细微可怜的抽噎。
“烬”站在原地，捏着那枚铂金戒指的手指依旧僵硬地悬停在空中。它看着沙发上那个小小的、颤抖的、发出让它灵魂深处产生异样不适噪音的“麻烦源”。毁灭的指令在核心中尖啸，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绕，无法移动分毫。那只悬停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戒指冰冷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最终，那枚铂金戒指没有被碾碎。它被“烬”用一种近乎丢弃废品的、极其粗暴的动作，狠狠掼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叮——当啷啷——”
戒指弹跳着，发出一连串清脆而空洞的哀鸣，滚进了落地灯照射不到的、更深的黑暗角落，消失不见。
“烬”没有再看戒指一眼。它像个被程序错误困扰的机器人，动作僵硬地、一步步走向那张巨大的沙发。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钧镣铐。它停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在睡梦中依旧不安啜泣的小小身影。冰冷的眼眸里翻涌着极致的厌烦、暴戾的杀意，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微弱哭声勾起的、更深层次的躁动和茫然。
它站了很久，像一个冰冷的雕塑。窗外的航标灯规律地明灭，将室内切割成流动的光影牢笼。
最终，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僵硬，弯下了腰。它伸出手，不是去扼住那细弱的脖颈，而是用一种极其笨拙的、仿佛手指关节都生了锈的姿态，抓住了沙发扶手上搭着的一条薄薄的、印着卡通帆船图案的儿童毛毯。
它的动作生硬得像是在拆卸一枚危险的炸弹，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充满了不情愿的滞涩感。它抓着那条柔软的毛毯，手臂僵硬地悬在蜷缩的顾念遥上方，停顿了好几秒，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而激烈的内心战争。
最终，那条印着小帆船的毛毯，被以一种近乎粗暴、却又奇异地避开了孩子身体的笨拙方式，重重地、胡乱地“扔”在了顾念遥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躯上。毯子的边缘甚至盖住了孩子半边小脸。
做完这个动作，“烬”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猛地直起身，再次后退几步，重新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它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劳累，而是灵魂深处那种强烈的、无法摆脱的自我厌弃和失控感。
它看着沙发上那个被毛毯胡乱覆盖着、似乎因为多了一层覆盖物而稍微安静了一点点的小小隆起，冰冷的瞳孔在昏暗中剧烈地收缩、扩张，如同风暴肆虐的海面。
沙发上，被胡乱盖上的毛毯下，顾念遥细微的啜泣声似乎真的低弱了一些，小脑袋在毯子下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一点模糊的、如同小兽找到洞穴般的、满足的哼唧声。这微小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烬”意识深处那潭名为“混乱”的冰水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陌生的涟漪。
卡萨布兰卡清晨的阳光，带着大西洋特有的清冽和尚未褪尽的凉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别墅顶层公寓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切割成明暗相间的几何图形。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被稀释，但那股属于空旷豪宅的冰冷尘埃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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