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在黑夜中肆意狂舞,如野兽撕裂军营的宁静。
浓烟滚滚,遮蔽了星月,烧焦味与燃油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几乎窒息。
战鼓还未敲响,军心却已先乱了。
青鳞倒在被火光映红的地面上,目光最后落在楚离身上,那笑意渐渐僵在满是血污的脸庞。
楚离却不再看她一眼,只在她气息消散的那一刻,一步迈出,奔向起火的地方。
“火势并非自然燃起,”他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火焰的爆裂声淹没,“是有人故意投放了混元油脂和火草。”
他抬头,望向尾焰冲天的地方,夜幕下仿佛裂开了一道血口。
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阿七!”他断喝一声。
阿七立刻跑了过来,额角还带着碰撞时留下的血痕。
“带斥候封锁各处路口,任何人一律不得擅自离开。谁敢滞留违抗命令,直接拿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心悸的冷酷执行力。
“属下领命!”
楚离转身时,袍角扫过地上的余烬,双眸已然陷入一种无悲无喜的死寂之中。
他直奔军中重伤营帐,一路上看到,几处原本集中治疗伤兵的地方已被火焰浪潮包围。
“所有医者听令,带上舍后的药箱、携带前置的净息药膏,优先转移重症兵员!”他一声令下,药庐弟子们不假思索地跟着他冲进了火海之中。
帐篷像焦糖折叠一样接连倒塌,烈焰灼人,汗水与药香交织在一起。
楚离弯下腰背起一名烧伤战士,右手甩出一根银针,一记“封痛针”刺入伤者的神阙穴,只听战士像在梦中长舒了一口气,疼痛感瞬间被压制住了。
“这边!”他朝后面喊道,一名女弟子立刻过来接应,两人合力将战士运走。
此刻,战马飞驰,甲胄作响,一位身着银袍的将领冲破烟幕而来,站在火势未熄的地方,宛如战场上的一把利剑。
萧凛,亲临现场!
夜火照亮了他如斧凿般刚毅的五官,他一动不动,却自带一种震慑万军的气势。
“楚离。”他声音低沉,却穿透了火的呼啸声,“我问你,疫情能否得到控制?”
楚离眼角还挂着烟灰和汗珠,脚步不停,抬头与他对视,沉声回答道:
“若要完全控制疫情,我需要用圣典推演三日疫情的未来走向,制定封锁与隔离方案。”
萧凛盯着他,半晌才缓缓点头。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要看到转机。”
“好。”楚离答应下来,眼中倒映着火光,仿佛古镜中的光影流转。
他转身风驰电掣般冲进药庐,重新解剖那被密封在寒玉盒中的“蛊母”残躯。
血色孢子还未干枯,依旧微微蠕动,仿佛冥界的碎魂。
楚离盘膝而坐,心念如闪电般闪过,极少动用的“圣典·疫理演化”被瞬间唤醒。
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万千病理轨迹,那些被“幽冥蛊孢”沾染的血丝如漫天蛛网般蔓延开来,他仿佛能看到三日后军营某一角疫情爆发,尸堆如山;又或者在某一偏僻角落悄然潜伏,蛊变在无声无息中扩散。
“……疫力趋向隐匿、蛊性转为潜伏。”他喃喃自语,手指点在一株“火兰荨”上,紧接着又拿起“赤骨藤”、“净丸子”,手法如流星坠地般迅速。
“引蛊靠寒,杀蛊需炎,但凡阴蛊皆惧阳露。”他低声念着口诀,唇舌间呼出热气,手掌中的火苗陡然一闪。
六转药鼎中传出一声轻微的震动,青紫色的药液翻滚着,最终沉淀成一池如碧白雪花般光滑的凝露。
“净脉露。”他念出这三个字,仿佛肺腑中的冰雪融化。
“分三批,每三个半小时服用一次,三日后可彻底断绝蛊虫的生机。”楚离将凝露分装到百个玉瓶中,每个瓶体都用银纹刻画了封脉图阵。
紧接着他亲自带队冲进伤病营,用针术封住伤者的脉门,再辅助他们服下净露。
伤者的悲鸣与绝望渐渐被掩盖,帐中的躁动也逐渐平息,生命的希望终于有了一线转机。
正当楚离准备喘口气的时候,药庐屋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衣袂折风之声。
他眼角一跳,转身之际,一道黑影投下一个东西,从屋檐上掠过消失了,仿佛天外的幽魂。
“是谁?!”阿七拔刀冲了出去,抬头只看到夜幕翻滚,黑影早已不见踪影。
楚离稳稳地接住了投下来的东西——那是一封染血的信笺。
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然一缩。
这纸张上的墨,色泽蜡黄独特——竟是密写墨水,只有他和他亡父共同收藏的某种药汁才能显字。
信封边角还残留着熟悉的“云鳞纹”,是楚江夜——他父亲,曾经独创的署名暗号。
旁边,阿七捡起随风滑落的半片碎纸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楚离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向夜中黑影消失的方向,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星火渐熄的黑暗天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将信笺收入袖中,负手转身,身影消失在仍未平息的火光尽头。
夜已深,火光也终于熄去。
楚离未归帐,而是独身一人潜入北境军中一隅早已封闭的药庐密室。
他肩头鬓角,仍残留焦烟与血珠,手掌却如铁,稳稳托着那一封染血信笺。
密室安静得能听见火漆缓缓裂开的声响,他点燃烛芯,从袖中取出一枚早年父亲亲制的药丸,微苦的草味一入口便化开温热,他将其含在舌下,用指尖蘸药汁,轻轻扫过信笺肌理间的空白。
一行细字自纸页深层浮现,宛若瘢痕破皮,渗出冷冷的真相——
“楚玄霄未死,幕后之人另有其主。”
楚离眼神骤凝,脸上那层医者温和之壳,在这刻终于被彻底撕下,露出深藏其中的杀意与寒芒。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唇边却无半点暖意。
指节“咔咔”作响,那页微泛黄的信笺被他攥成一团,边角在血中染出新的印迹。
“楚玄霄……你躲得真够深。”他低声呢喃,声音像刀锋在夜里划破皮肉。
烛火猛地一跳,照亮他沉下的眼眸,那是一种纵身进深海也不会抖一下的冷漠。
而下一刻,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轻抚墙角秘格,冷光一闪,三寸银针如哀鸣出鞘,被他缓缓插入腰后药囊之中。
他不知已在密室中坐了多时,直到那烛火将尽,却没在他心头融化一分。
风,从密格暗线中吹进来,带着北境夜里的寒……
他站着,仿佛化作一尊不动的影,而下一句低语,青石地板都仿佛为之轻颤:
“这场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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