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中又一道刺眼的灯光晃过,陆如云忍不住用手挡了下,眼睛不舒服的快速眨动。
“不舒服吗?我去调一下。”她身旁的女生凑在耳边刻意放大声音,但混杂着房间中的唱歌起哄声,还是让她皱着眉头仔细分辨。
“没事佳佳,我出去透透气。”她起身单手捂住胸口,低头轻声和其他人道歉,在慕佳略带担忧的目光中逃离了这个吵杂的环境。
在关门的一瞬间,透过缝隙,她终于抬头望向房间内。或许是错觉,那个坐在人群中的男生也正在望向她,四目相对,终究是她败下阵来,逃避般将门彻底合上。
她慌不择路的躲到楼梯间,单手扶在栏杆上撑扶着身体,不断努力的深呼吸,可慌乱的心跳就是无法平复。她不得不靠着墙,双手作捧状捂住自己的鼻子,努力呼吸几次才感觉那阵让自己慌乱战栗的感觉过去。
她终于有心思检查起自己的着装,裙子整齐,衬衫扣子正确,马甲也没污点。她从裙子口袋中掏出镜子,素净的脸上只轻轻化了层淡妆,修饰了有些苍白的脸色。
很好,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她终于长舒了口气,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站在包厢门前,手轻轻放在把手上,吐出一口浊气,在心中倒数着——
三……二……
还未数到一,门就已经被包厢内的人拉开,正是刚才对视过的男生。而他看到站在门外却不进去的她,脸上有些诧异。
“呀,你回来了?我以为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还能又迷路了,说让余哥去找你呢。”慕佳忍不住调笑道,其他几个朋友听了也忍俊不禁。
被称为余哥的男生略显尴尬的抿嘴,目光却在她身上扫视着。
陆如云下意识的想将手臂向后藏藏,刚想移动下,却又僵硬地克制着自己。
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别多想。她反复默念着提醒自己不要行错踏错。
“你们怎么还站在门口?当迎宾先生呢?我们可掏不起你俩的出场费。”坐在慕佳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开口怼到。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下当作回应,打算进了包厢再好好的争论一番。可挡在身前的男生像是听不见这些话一样,还在往她的手腕瞄。
“余怀瑾!”她有些恼羞成怒的喊道。
他才似乎如梦初醒,赶忙侧身让开位置让她进来。
等包厢里的曲子又换了三四首,慕佳才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说道:“老情人就是不一样,今天他都偷看你几次了。”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寻觅他的方向,此时的他正认真的摆弄着手机,像是在和谁聊天。
或许还是那个谈到如今的初恋女友。
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和他算哪门子的老情人。”
如果他们这样就能称作是老情人的话,学校的教导主任干脆别睡觉了,起早贪黑的抓早恋算了。
她和他的故事从七年前开始,七年,虽不至海枯石烂,但也足以让瘦弱的树苗长成大树。
这七年中的日日夜夜,余怀瑾的眼睛都在她的梦中阴魂不散。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初见时像小鹿般带着慌乱。后面的很长时间,又像初秋潭水般温和,在平静的湖面下蕴藏着波涛汹涌的心绪。
余怀瑾是初三那年转学来到她学校。
陆如云的初中在家长中是出了名的,包揽了几乎每年的状元不提,其他榜上有名的大多也出自这儿。就凭这一点,家长们挤破了头也希望孩子能来这里逆天改命。
余怀瑾的妈妈也同样抱着这样的期望。
当老师在讲台上介绍他时,绝大部分的同学笔都不停,只抬头瞄了一眼当作问好,陆如云倒是饶有兴趣的托腮直勾勾盯着他。
比起早就写到厌烦的练习题,这个新来的男生显然有意思多了。
在底下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中,他的耳朵开始发红,手指有些局促的扯着衣摆,求助的向老师投出目光。可老师哪有功夫,只一味的扫视教室,思考将他放在哪里。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尴尬的乱飘不知该落在哪里。直到,他发现了直勾勾盯着他的陆如云。
他皱了皱眉头,向后张望了一眼,黑板上什么都没有,转过头去,陆如云还在盯着他。他有些慌乱的垂下视线,过了几秒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过去,察觉到对方依然在注视后,脸上也慢慢泛起了红晕。
新来的同学也太好玩了吧。陆如云实在憋不住笑,扯了扯旁边支着脑袋假装写题实则做梦的慕佳。
“醒醒,咱班新转来同学了,人还挺好玩的。”
慕佳猛的从梦境中惊醒,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嘴,晃了晃脑袋。
“哪呢?是美女吗?”
她这副没睡醒的样子,逗的陆如云又是一阵傻乐。等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再抬头时,对上的可就不是余怀瑾的目光了,是班主任的怒视。
“自习课你们两个又聊上了?屡教不改,滚后面去!”
陆如云看着班主任手中的书像斧子一样,挥舞得虎虎生风,生怕他一个怒气上涌,这“斧子”也能成投掷武器。她缩了缩脑袋,灰溜溜的拉着慕佳站后面去了。
“正好,余怀瑾你就坐在她俩的位置上吧。这节课下课,你们俩必须有一个搬桌子坐我旁边,我看还有没有那么多话。”
余怀瑾顺从的坐在了陆如云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将书包放在桌子下面,回头望了她一眼后,才将她的书整了整放到一边,掏出自己的书开始学习。
陆如云气的深呼吸几次才冷静下来。这人倒是会坐,她的位置可是千挑万选来的,靠在窗边能吹得到晚风,白天又有窗帘挡着,晒不到太阳。前中排上课没有死角,但又靠边,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容易被忽略。
不行,死道友不死贫道,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慕佳走,讲台旁边的位置那是人能坐的吗?除了徐君泽不知道脑子哪个零件坏了,自己乐呵呵的搬桌子去了,还真没有哪个同学过去坐过。
余怀瑾并不知道她内心的百转千回,他向后偷瞄一眼,确定她正低着头踢石子,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将最上面那本书的封面翻开。
“陆如云。”
“陆如云!”
她如梦初醒,下意识的应和几声,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傻子又梦游了,哎,是你的歌。”慕佳旁边的男生把话筒推给她。
“徐君泽你不会好好说话可以把嘴巴捐了!慕佳,管管你男朋友。”
陆如云不满的反驳几句,又扯着慕佳的衣服讨公道。
“又我管?”慕佳下意识的反驳,顺着她扯着衣服的手向上看,是衬衫的长袖。她抿了抿嘴,扭过头怼到,“好好的,你惹她干嘛?欠怼是吧……”
陆如云看着两人又开始打打闹闹,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近乎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的余怀瑾,他也轻笑着看向她的方向。
明明周围声音如此吵杂,她却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是一个春天的花在她心中同时绽放了。
她垂眸避开视线,掩饰般的拿起话筒,正巧前奏一过,她一开口,大约是紧张,刚开始就破了音。
她尴尬的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起来,扭头想寻求慕佳的帮助,可她此刻正和徐君泽侧耳细语。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下唱。
她努力的想要唱好,可越紧张越是状况百出,还未唱到三分之一,她便尴尬的打算起身切歌。
一道声音传来,少年青涩的声音像是初春湖面上的冰块抨击,他略带生硬的唱着,歌词和曲调却显得很熟,一听便知,是常听却从未唱过的。
是余怀瑾。
也是她曾经最爱的歌。
她望着他失神,他五官没什么改变,只是褪去了初中时的婴儿肥,显得那双眼睛更亮。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局促的眨了眨眼,一如最初。
她猛地回神,附和着他的歌声唱着,很快越唱越自然,再到高潮部分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她还在唱着。
“你一定要听听这首歌,我超级喜欢!”她坐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喋喋不休的安利。
“好好,我回去听。”他抬头望了眼她的眼睛,就垂眸回答道。
“不行,你现在听!”她将耳机摘下一只,自来熟的把耳机塞进他耳中,他习以为常的接受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偏头配合她。但或许没给别人带过,耳机就是不配合,她长叹了口气,将另一只耳机放在他手心。
“你自己带吧,我太笨了。”
他很快就带好耳机,朝她点了点头。
“好!那我从头再放一遍。”
她在空荡的教室左右张望,确认同学和老师都已离开,将椅子向他的桌子又挪了挪,将胳膊压在他的练习册上,支着脑袋看他。
“好听吗?”
她离得太近,飘起的发丝都能拂过他的鼻尖,痒痒的。他本想向后躲,还没动,她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别动,线就这么短,专心听。”
他听话的呆住,也学着她那样支着头侧耳听着。
“的确很好听。”
她一被夸就像是餍足的猫咪,哼哼两声骄傲的说。
“那当然,我的品味不容置疑。”
清风,阳光,被耳机连在一起的两人。是她记忆里初中最平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