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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允蹲在义庄泥地上,油灯在指缝间晃出昏黄光晕。

阿贵肿胀的右手掌摊开在他膝头,尸僵正缓缓消退,指缝里的碎末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像撒了把碾碎的琉璃。

他用银勺轻轻拨弄那点碎末,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方才张老三说阿贵是溺亡时,他分明看见老仵作的指甲缝里沾着半粒米糠,和死者指甲里的一模一样。

"张叔,您说他是在水里呛死的?"他故意把蜡烛往掌心凑了凑,烛泪"啪嗒"落在死者掌纹里,"活人溺水会攥泥沙,这掌心比您家灶王爷嘴还干净。"

张老三背着手在停尸床前踱了三圈,青布仵作服扫过满地草屑。

他突然抄起竹制骨尺,"当"地敲在阿贵肋骨上:"肋骨无青紫淤痕,说明没挣扎——宋公子懂什么?

我验过三百二十七具溺尸,都是这般。"话音未落,他袖管里飘出股若有若无的铜锈味,和马六钥匙串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宋明允的指尖在死者衣襟上顿了顿,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胃部残留物异常,建议解剖验证。"他突然扯开阿贵的衣襟,露出青白的肚皮,抓起半捧河沙就往死者嘴里塞:"看!

沙子顺食道呛入,这才是真溺亡!"沙粒从阿贵鼻腔涌出时,张老三的瞳孔骤缩成针尖,手里的骨尺"当啷"掉在地上。

"宋县太爷好兴致啊。"

冷不丁响起的男声惊得油灯直晃。

宋明允抬头,正撞上马六刀疤扭曲的脸。

那赌坊老板倚在义庄门框上,左手捏着铜钥匙串,在月光下撞出细碎声响:"大半夜和尸体玩沙子,不如来我赌坊耍两把?"他的目光扫过阿贵掌心的碎末,喉结动了动。

张老三猛地扯了扯宋明允的衣袖,声音发颤:"明允啊,时辰不早了,该回衙门——"

"回什么回!"

张王氏举着擀面杖从门外冲进来,发簪歪在鬓角,活像只炸毛的老母鸡。

她一擀面杖抡向马六,差点砸中对方刀疤:"我家老张验尸时你躲哪儿去了?

上个月我家米缸少半升米,该不会是你家赌坊的耗子偷的?"

马六侧身闪过,钥匙串在掌心攥出冷汗。

他盯着张王氏手里的擀面杖,又瞥了眼宋明允脚边的银勺,突然笑了:"张婶这是要护夫啊?

可有些事......"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阿贵的尸体,"藏得再深,也该见天日了。"

宋明允趁机拽住张老三的衣袖,触感糙得扎手。

老仵作的手腕在他掌心抖得厉害,像片秋风里的梧桐叶。"您腰间沾的铜锈,和马六钥匙串一模一样。"他压低声音,狗尾巴草从嘴角滑下来,"您若不愿说,明天这擀面杖......"他瞥了眼张王氏举得更高的擀面杖,"就得砸棺材板了。"

张老三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青筋跳得像敲梆子。

他突然甩开宋明允的手,踉跄着退到墙角,撞翻了装石灰的瓦罐。"明允啊......"他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当年靖安王......"

"死老头子!"张王氏的擀面杖"咚"地砸在地上,震得义庄梁上落灰,"你当这是茶棚说古呢?"她冲过去捂住张老三的嘴,回头对宋明允赔笑,"县太爷您看这天儿,月头都偏西了,要不......"

"当啷——"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宋明允低头,发现阿贵的右手不知何时垂了下来,指缝里的碎末正簌簌落在他脚边。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未知物质为青蚨毒残留,建议立即封锁现场。"他蹲下身,银勺刚要碰到碎末,义庄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木棍折断的声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张王氏的擀面杖"当"地掉在地上,张老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马六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黑。

"谁?"宋明允抄起油灯往门外照,只看见树影在砖墙上晃成一片鬼面。

风突然大了,卷着义庄外的荒草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慌。

马六突然摸了摸腰间的刀,咧嘴笑了:"县太爷,这义庄半夜闹鬼可不好玩。

要不我叫几个兄弟......"

"不用!"张王氏拽着张老三就要往外走,"我们老两口回家给您熬姜汤去!"老仵作被她拖得踉跄,临出门前回头看了宋明允一眼,那眼神像块泡在醋里的老腌菜,又酸又涩。

义庄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宋明允盯着地上的碎末,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耳朵里轰鸣。

系统提示音还在循环:"检测到靖安王旧部线索,建议立即保护现场。"他摸出系统奖励的镀银解剖勺,金属凉意透过掌心直窜后颈。

突然,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不是更夫的梆子,不是野猫的爪子,是许多人踩着青石板跑过来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和铁器碰撞的脆响。

宋明允握紧解剖勺,油灯在指尖晃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望着义庄斑驳的木门,听见门闩被什么东西撞得"哐当"作响——是马六的声音,混着几丝痞气的笑:"县太爷,兄弟几个怕您孤单,来陪您看夜啊!"

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宋明允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停尸床,阿贵冰冷的尸体在他腰后硌出一片凉意。

他盯着解剖勺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笑了——系统说过,青蚨断案,不死不休。

这把解剖勺,该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