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来的时候,天正下着细雨。
我们三个——我、主任和难过,曾经共用过同一把牙刷,穿过同一条内裤,分食过同一碗泡面。主任说我们是“三位一体“,难过那时候笑得把可乐从鼻子里喷出来。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现在,难过站在烧烤摊的雨棚下,肩膀湿了一片。他来得晚,坐下时塑料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主任给他倒酒,酒液在杯子里晃荡,像我们之间摇摇欲坠的什么。
“胃不好。“难过把酒杯推开。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道戒痕,那是去年还没有的。谁都没问,就像谁都没问他为什么整个晚上都在看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眼球照得像两粒发霉的玻璃弹珠。
雨越下越大,打在棚顶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主任说起我们大三那年给难过过生日,三个人凑钱买了块小蛋糕,难过把奶油抹在我们脸上,最后三个人像流浪狗一样蹲在宿舍楼下,用自来水互相冲洗。难过扯了扯嘴角,这个本该大笑的回忆只换来他一声含糊的“嗯“。
“我得走了。“不到一小时,难过突然站起来,衣角带翻了花生碟。瓷碟在桌上转了两圈,像我们无疾而终的青春。“家里催。“
我们都知道他在说谎。他独居的公寓我去过,空得能听见回声。但我们都学会了成年人的体面——把疑问嚼碎了咽下去,像咽下烤焦的肉串。
“再坐会儿?“主任的声音轻得像在问自己。
难过已经穿好外套。雨帘里,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一团移动的灰色。我突然想起毕业那天,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主任,说要做一辈子的兄弟。那天也下雨,我们三个在雨里又哭又笑,像三个傻子。
主任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就看见了——难过游戏账号显示“在线“,CSGO,段位B。雨声中传来虚拟的枪响,哒哒哒,一梭子打在我们残存的念想上。
“去年这时候,“主任突然说,“他还会抢我的烤腰子吃。“现在盘子里剩着两串腰子,油已经凝固成白色的痂。
我们沉默地喝酒。雨停了,路灯把积水照得像碎玻璃。我想起难过戒痕旁有一道疤,是当年替我挡酒瓶划的。现在那道疤还在,但血早就不流了。
老板来收摊,把折叠桌砰地合上。那声音太响,惊飞了躲在棚檐下的麻雀。我突然很想知道,飞走的和留下的,哪个更疼一些。
风帆千折已共度
却经奔马之疾不可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