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黑色晶片上流转的光芒,仿佛一滴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在陆离的瞳孔中晕染开来。
这光芒并非来自烛火,而是一种源自罗盘内部的、冰冷而精确的能量波动,它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江面的风、远方的军帐、甚至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串联在了一起。
就在陆离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心神剧震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来人是主簿赵俨,他本是奉命核对夜间巡防记录,却被风候台上这道孤寂的身影所吸引。
他看到身为祭酒的陆离,没有焚香祷告,没有占卜龟甲,只是死死盯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奇特罗盘,神情颓丧,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这波……必输。”
陆离的喃喃自语,轻得几乎要被江风吹散。
然而,在这万籁俱寂的赤壁前夜,这四个字却如同一道惊雷,在赵俨耳边炸响。
赵俨手中的笔尖猛然一顿,一滴浓墨在竹简上洇开,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而顿悟的光芒。
必输?
寻常人说出此言,乃是动摇军心的大罪。
但由陆离祭酒——这位屡次以“异术”道破天机的奇人说出,其含义便截然不同!
“必输……”赵俨压低了声音,呼吸急促地在随身的小册上飞速记录,“此非言我军必败,乃是天机示警!‘输’者,‘失’也,‘贝’也。贝者,水中之物,指代战船!祭酒之意,是若不行动,我军将失尽战船!此乃火攻之兆!是启动最终预案的信号!”
他越想越觉得豁然开朗,对陆离的敬畏之心达到了顶点。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而是神明般的预示!
赵俨不敢有片刻耽搁,揣着那份刚刚写下的“天机解读”,疯了似的冲向中军大帐。
次日清晨,丞相行辕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董昭手持赵俨连夜整理的奏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禀丞相!陆祭酒昨夜于风候台夜观天象,于东南风起之前,已洞察天机,断言‘必输’二字!赵主簿解,此乃上天警示,示我军若固守江面,必遭火攻,当避其锋芒!”
曹操猛地从帅位上站起,虎目圆睁,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本就因军中瘟疫蔓延而心神不宁,此刻听闻连陆离都给出了如此明确的预警,心中的疑虑瞬间被放大了百倍。
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传我将令!”曹操一掌拍在案上,声如洪钟,“全军即刻后撤!水军所有战船,退守北岸乌林!在江面上,片帆不得停留!”
军令如山,然而执行起来却是一场灾难。
吕虔奉命指挥水军撤退,却被眼前的景象气得三尸神暴跳。
庞大的船队本就用铁索连环,此刻在仓促的命令下,成了一团解不开的死结。
无数战船在狭窄的江面上拥堵、冲撞,士兵们的士气在“必输”的流言下早已跌至冰点,撤退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溃败。
“陆离!”吕虔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被亲兵“请”到江边的陆离的衣领,怒吼道,“你就凭一句‘必输’,让我三军将士军心动摇,阵脚大乱!你可知罪?!”
陆离被吼得头昏脑胀,百口莫辩。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玩一个叫《三国全面战争》的游戏知道的剧情吧?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我不是算命的!我这是科学!用我们那儿的话说,这波团战,对面的buff已经叠满了,我们装备和状态都不行,硬冲就是送人头!”
“Buff?团战?”吕虔一脸茫然,只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
然而,一旁的赵俨却仿佛被闪电击中,再次露出了那种狂热的顿悟神情。
他一把推开吕虔,激动地在自己的小册上奋笔疾书:“妙!实在是妙啊!Buff,‘巴福’,福运加身也!此乃天时地利!团战,聚而战之,乃决战时刻!陆祭酒的意思是,他已经通过天机预判到,敌军将借助天时地利,集结所有力量,与我军展开最终决战!”
赵俨转身向着刚刚赶来的曹操,高声禀报自己的“最新破译”:“丞相!陆祭酒之言,乃是更高层次的预警!他是在告诉我们,敌军的杀招,就是借助那所谓的‘buff’,也就是东南风,发起总攻!我们此刻万万不可迎战!”
曹操听着这番神乎其神的解读,再看看江面上混乱的景象,竟鬼使神差地信了七八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既然陆祭酒已经预判到此节,我等便顺天而行!传令全军,火攻若至,各部只守不战,坚守营寨!待敌军风势耗尽,人力疲敝,再行雷霆反扑!”
与此同时,一叶快舟逆流而上,将曹营的惊变送到了樊城。
“曹军已尽数退守北岸,据传是其祭酒陆离断言‘必输’,似乎已察觉我军火攻计划。”
帅帐之内,诸葛亮羽扇轻摇,眉头却紧紧蹙起。
他反复咀嚼着“必输”二字,眼中满是疑窦。
“此言反常至极。若曹操真已知晓我军计划,以其多疑狠厉之性,最该做的,是立刻焚毁我军可能利用的自家战船,坚壁清野,而非如此狼狈退守。这……不合常理。”
他缓缓站起,在帐中踱步,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除非……此言并非说给曹操听,而是说给我们听的!陆公……莫非这位传说中的陆公,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示警:曹军内部有变,但火攻依然可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当即立断:“传我将令,告知公瑾,计划不变!命黄将军率火船,子时准时启航,不得有误!”
然而,他们都算错了一环,一个本该已经退出棋局的人。
许昌,司空府深处,病榻上的郭嘉听完赵俨派人送来的加密汇报,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洞悉一切的轻笑。
“他说‘必输’,是因为在他眼中,结局已经写定,无法更改……”郭嘉轻声咳嗽着,眼中却亮得吓人,“他却不知,真正的‘团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费力地抬起手,示意身旁的侍从。
侍从会意,立刻取出一个与陆离手中样式相仿,但更为古朴的青铜罗盘,轻轻拨动机关。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波纹,瞬间以许昌为中心扩散开来。
远在赤壁北岸的曹营中,赵俨正准备将自己整理的“最终模型”竹简呈送给曹操,那捆扎好的竹简竟“轰”的一声,无火自燃!
火焰呈诡异的碧绿色,转瞬之间就将大半竹简烧成飞灰,只留下一片被熏黑的残片,上面依稀可见几个字:“……buff可逆,风可导,团战胜负,在‘假必输’三字。”
与此同时,另一封由郭嘉亲笔写就的、真正的密信,却通过绝密的渠道,送往了刘备军中。
信中内容截然相反:“陆离惊惧,夜不能寐,以星象推演,断言火攻必为曹军所破,出击即败。”
当夜,子时已至,预料中的东南风果然如期而至,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劲。
江风呼啸,吹得旗幡猎猎作响。
然而,宽阔的江面上,却是一片死寂,连一丝涟漪都欠奉,平静得令人心慌。
陆离独自站在高耸的风候台上,江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握着手中的罗盘,手心全是冷汗。
因为他看到了一生中最诡异的景象——在狂暴的东南风中,罗盘中央那枚指示风向的指针,竟纹丝不动,甚至……在缓缓地逆向转动,指向了西北!
就在此时,他眼前那虚无的系统界面,突然弹出一行刺目的血色提示:
【警告:检测到“影”信号被强行覆盖——信号来源:未知罗盘。
解析内容:火攻计划已延迟,风候条件处于可控状态。】
风候可控?!
陆离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江面,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郭嘉!
那个本该病死在归途中的鬼才!
他没死!
他不但没死,他还在用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远程干预这场战争!
他不是在阻止火攻,他是在……操控火攻的时机!
而自己那句绝望的“这波必输”,就像一个愚蠢的开关,被赵俨误解,被曹操执行,最终被郭嘉利用,竟成了启动这个惊天棋局的量子触发器,将整个赤壁战场拖入了一个无人能够预测的深渊。
江风渐起,北岸曹营灯火通明。
董昭面色凝重,手持一份刚刚由赵俨誊抄的陆离“最新天机”,匆匆召集所有在帐将领,议题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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