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倔强》上线六天后。
清晨六点五十分，床头的老式闹钟还未响起，郭羡焜的手机已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莲姐的来电显示，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下挂断键，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远处的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只传来零星的车辆行驶声。
三分钟后，手机再次炸响。
郭羡焜烦躁地抓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
经纪人莲姐的怒吼从听筒里倾泻而出：郭羡焜，你是不是不想混啦！挂我电话，赶紧起来收拾，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早上九点有个专辑签售会，你赶紧起来收拾收拾，七点半会有车到楼下接你。
这声狮子吼震得郭羡焜耳膜生疼，他条件反射地将话筒挪远，喉间发出含糊的应和声：好的，莲姐，我马上起来。
你不用化妆，一会保姆车到了，车上会有助理帮你化妆。莲姐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不等他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郭羡焜将手机甩到一边，再次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
棉质枕套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他身上残留的舞台香水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他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最近紧绷的生活节奏——过去的二十多天，他辗转于十三个城市，参加了七场直播、四场电台专访，以及大大小小九场线下活动。
不到十来秒，床垫的弹簧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郭羡焜强撑着坐起身。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6:54，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他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后知后觉地发现全身肌肉都在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狠狠捶打过一遍。
这日子一天天的奔波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郭羡焜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望着天花板，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真想就此躺回床上，关掉手机，什么都不管地睡上一整天。
可理智很快将这份冲动压下——现在正是《依山近》推广的关键期，作为天幕第七音乐制作部力捧的新人，好不容易将歌曲送上音乐赛季排行榜前十，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习惯性地，他按下电脑主机的开关，蓝光在黑暗中亮起。趁着电脑启动的间隙，郭羡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卫生间。冷冽的自来水泼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镜中的人头发凌乱，眼底青黑一片，下巴冒出细密的胡茬，全然没了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模样。他机械地挤上牙膏，望着镜中自己空洞的眼神，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在庆功宴上，莲姐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小郭，只要稳住前十，下个季度就能接大牌代言。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电脑已经进入系统。郭羡焜随手抓过鼠标，点开音乐排行榜的网页。
加载进度条缓慢移动的每一秒，都让他的心悬得更高。
当页面完全展开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第十一名：歌曲《依山近》，作曲：友亮，填词：淼淼，编曲：宋殿，歌手：郭羡焜，下载量493 万。
第十名：歌曲《春山的雪》，作曲：士民，填词：佶蜗，编曲：布维尔，歌手：欧阳芊，下载量495 万
郭羡焜跌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的纹路。
窗外传来早高峰的车鸣声，却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这一个多月来，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连轴转地参加活动、接受采访，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第十名的位置。
二十多天的僵持，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对方的来势汹汹。
作为对手，郭羡焜太清楚《春山的雪》的市场轨迹了。
这首歌前期默默无闻，下载量增长缓慢，始终被《依山近》压制。
可随着音乐荣耀娱乐公司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其下载增长率逐渐反超。
郭羡焜记得三天前的数据，那时《依山近》还领先两万下载量，没想到短短七十二小时，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更让他揪心的，是这场较量背后的意义。
天幕音乐事业部与音乐荣耀娱乐公司的恩怨，要追溯到十年前。
彼时天幕集团刚剥离传统制造业，野心勃勃地将触角探入音像制作产业。
创始人洛宾王戴着金丝眼镜，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来回踱步，目光死死锁定在企划部呈递的《国内音乐公司竞争力分析报告》上——音乐荣耀娱乐旗下的摩登唱片，赫然以68%的金曲占有率独占鳌头。?
那场堪称行业地震的收购谈判在半岛酒店顶楼进行。
洛宾王端着普洱，慢条斯理地展开收购方案，鎏金名片在会议桌上折射出冷光：只要摩登这块招牌，其余人员全部纳入天幕编制，薪资上浮30%。
音乐荣耀的老掌门王耀宗拍案而起，红木茶盏在波斯地毯上砸出深色污渍：洛总这是要连锅端？做梦！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突然明灭不定，像极了两位商界枭雄眼底翻涌的暗潮。?
三个月后，猎头公司的暗线全面启动。
深夜的录音棚里，摩登的首席制作人收到匿名快递，牛皮纸袋里躺着镶金边的聘用合同，年薪数字后面缀着三个零；金牌词曲作者的邮箱涌入海外音乐学院的全额奖学金offer，附加条件却是与天幕签订十年专属创作协议。
当王耀宗发现核心团队锐减53人时，摩登正在制作的年度专辑被迫腰斩，录音室里堆满了未完成的曲谱，像一片被抽走主心骨的骸骨森林。?
这场世纪挖角彻底点燃了硝烟。
在随后的七年里，两家公司展开了堪称惨烈的拉锯战，音乐荣耀签下国际顶流歌手，天幕就重金打造偶像男团。
每当夜幕降临，各自的写字楼里，双方的策划团队同时亮着长明灯，分析报告与策划案在打印机里吞吐不休，宛如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
这几年，虽然表面上的火药味淡了些，但暗地里的较劲从未停止。
每当一方有新歌打榜，另一方必定全力狙击。
这次《依山近》好不容易冲进前十，不仅承载着郭羡焜个人的梦想，更关乎天幕音乐事业部的颜面。如果最终跌出前十，意味着天幕在这轮较量中彻底落败，而他很可能成为替罪羊，被公司雪藏。
想到这里，郭羡焜的胃部泛起一阵绞痛。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瓶胃药，就着冷水吞下两粒。
玻璃窗外，阳光越发刺眼，楼下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上班族行色匆匆，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躲在房间里的失意歌手。
正当他沉浸在沮丧中时，电脑突然发出叮叮的提示音。
郭羡焜抬头望去，是一条新歌推荐通知。
往常他会直接关掉这类推送，但此刻烦闷的心情让他鬼使神差地将鼠标移了过去。
本想点击关闭，却发现所谓的×符号只是个误导，点击后页面直接跳转到了歌曲试听界面。
现在的网页广告真够恶心的。郭羡焜低声咒骂，刚要关闭浏览器，却瞥见页面上的歌名——《倔强》。
这个名字莫名触动了他的心弦，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播放键。
前奏响起的瞬间，郭羡焜皱起了眉头。
简单的吉他旋律，没有华丽的编曲，听起来甚至有些平淡。
可随着主歌的展开，干净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将歌词里的倔强与坚持娓娓道来。当副歌部分的鼓点响起，激昂的摇滚旋律瞬间点燃了整个房间，郭羡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沸腾。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歌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也叩击着他的心灵。那些在深夜里反复练习的日子，第一次登上舞台的紧张，被公司冷落时的迷茫，此刻都化作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是啊，不就是掉了一个排位吗？这一个月的努力，难道就要因为一次小小的挫折付诸东流？
歌曲结束时，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炽热。
郭羡焜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热血。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郭羡焜，你好了没？保姆车还有十分钟就到你楼下！莲姐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
啊？我快收拾好了，再给我十五分钟。郭羡焜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你给我赶紧的，如果迟到了，你得亲自给主办方道歉，还要安抚在场等候的歌迷。
我加快速度，绝不会让支持我的人失望。郭羡焜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莲姐。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显然莲姐也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感谢惊到了。
这半个月来，她听到最多的是郭羡焜的抱怨和疲惫，此刻语气里的坚定让她恍惚间想起初见这个新人时的模样——那个眼里有光，对音乐充满热忱的少年。
挂断电话，郭羡焜快步走到衣柜前。他精心挑选了一套简洁修身的黑西装，对着镜子仔细整理领带。发胶固定好发型的瞬间，镜中的人仿佛焕然一新，再也不是刚才那个颓唐的模样。
临出门前，他再次打开《倔强》的页面，目光在创作者信息上停留许久：
作曲：凡辰
填词：凡辰
编曲：泽楷
演唱：洛奕信
出品：天幕音乐
原来也是天幕的作品。郭羡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中暗自决定，等这次风波过去，一定要结识这位叫凡辰的创作者。
或许，他们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电梯下行时，郭羡焜轻轻哼起《倔强》的旋律。
走出公寓楼，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些许暖意。
远处，保姆车的车灯在晨光中闪烁，经纪人莲姐正站在车旁张望，看见他出来，立刻挥手示意。
郭羡焜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新人，而是一个准备迎接挑战的战士。
前方的路或许依旧艰难，但他知道，只要心怀倔强，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追逐梦想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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