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原路返回,余应夏老远就听到怒骂声,越靠近超市,声音越尖利。
她腹诽,骂这么久还没结束?人小孩又不是犯了天条!不就是说了两句话吗?至于吗?
少年站在一堆箱子旁,低着头,也不说话,就杵在那里。可能是有过同样的境遇,也可能事情因她而起,余应夏觉得他定是落寞的。
余应夏靠近听的越发清晰了。
中年妇人,叉腰指着一旁的陈荒,声音依旧:“一棍子打不出个屁,你不干活还能干啥?还想上学简单!我们给你喝,给你吃,给你穿。没把你饿死,冻死,你就偷着乐。没看新闻,别的地方有多少人冻死饿死的?”
少年抬头看向妇人,眼神阴翳:“我要上学。”因为背对着余应夏,所以不曾被她看到。
妇人被陈荒的眼神看着有一瞬间胆战,反应过来又是一番更尖利的怒骂:“上学?一辈子都别想,家里哪有钱供你,就是有也没有你的份。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出去工作,只有你扫厕所的份儿。”
光骂还不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就抽打在他身上。
一旁的男人也搭腔:“就是,别学了!家里供一个就够了,以后你弟弟也能帮衬你。”
……
余应夏皱眉,沉沉看向不远处,被打压的少年。
思绪如厚重的大网,密不透风,牵连着记忆丝丝缕缕的闪现在面前。
余应月坐在桌子旁一边写作业一边问:“爸,我以后想当老师,老师可威风。”
余父乐的哈哈哈笑:“好好好,以后当老师。”
余应瑶停一下手里的动作:“爸,我想当画家,我想画画。”
“好,不用以后了,现在就能画。”
余应龙也争着说:“爸,我要和电视里说的一样,当太空人。”
“行爸等着!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余应夏眼睛亮晶晶的开口:“爸,我以后想当作家。”
余父皱眉不悦:“当什么作家?你以后就只能给人家扫厕所,说不定还能有个厕所组长给你当当。”
“厕所组长,厕所组长,扫厕所喽。”声音不绝于耳。
余父嫌弃道:“去,别写作业了,把那两桶水提了,学也学不出个啥名堂。”
……
一个人需要多努力,才能走出儿时的心酸无助,许是的一辈子。
余应夏本想视若不见,听到这里,她快步上前,就当为小时候的自己打抱不平:
“叔叔阿姨,你们打人不对吧?他还小,不上学能干什么?小小年纪干重活,多伤身体。就算不上学,也可以送他去学手艺呀!他还什么都没做,你们就否定开始他,多伤他心呀。”
陈荒看着身前为自己出头的人,暗暗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菊花没有再继续抽打陈荒,上下着打量余应夏,一脸不屑:
“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还学手艺?就他这样子,什么也学不成。他是男娃,皮糙肉厚的,还伤什么心,说一下就要死要活的,以后能干啥?”
陈父也开口:“就是!家里也没钱供他读了,这不是也没办法了吗,养活他都不容易了。”
陈荒习惯了,没什么反应,余应夏倒是忍不了了。
生了个孩子,就当自己是天是地,只当孩子是自己的所属品,想干嘛就干嘛,谁给他们那么大脸?
“养活他不容易?你们养一条狗都能给它养的油光水滑,你们再看看他,身上没二两肉,全都是干出来的肌肉。
他应该不小,也快成年了,国家有补助,上学没多少钱。你们对他好点,等他念完大学,有了好工作,你们也会跟着享福的。”
王菊花看向陈父,陈父抽着烟若有所思。
生怕他有了想要送陈荒去上学的心思,王菊花对余应夏语气不善:
“你说的倒是好听,万一我们供出来一个白眼狼,钱不是白花了嘛。这钱又不是你掏的,自然是你一张嘴,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少管。”
余应夏也是个暴脾气:“什么白眼狼,你们对他好一点,他怎么会是白眼?你们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说完也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冒昧,想要改变说话的方式,但下一瞬又被王菊花气到了。
王菊花“呸”了一声:“你放心,他永远都不会是那个西瓜,就算是,我们也不稀罕。你不是说他不是白眼狼吗?不是说养娃很便宜吗?有本事你养呀!”
余应夏见陈父一脸赞同,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因为这些不把孩子当回事的家长,才会让很多孩子在成年之后还会有很多心理阴影,这个父亲甚至连孩子都不想养了。
又看向始终低头没有说话的陈荒,他应该被自己父母伤到了,难过的紧紧攥着衣摆,没准还在掉金豆豆。
想到自己过的窝囊日子,余应夏更觉着他可怜了。
他需要读很多书,才能走出少年时的颠沛流离。
这一刻,余应夏想帮他。
一时间,愤怒碾压理智,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我养!”
说完余应夏大脑一片空白,她在干什么?
陈荒心跳漏的一拍,诧异抬头看向余应夏,在她眼中看到了懊悔,知道她是后悔了。
眼中的光芒一瞬而逝,最后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睑:也是,没人想要他这样的人。
陈父只以为她在说胡话,没理会。
王菊花心思活络,这个钱到了她手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要养,那你就养吧。学杂费,生活费,吃饭穿衣的花销都不少,到时候你每个月给我就行了。”
话都说出来了,余应夏也没打算当成空气:“谁说要给你了?”
果然如此,陈荒松开手,他还在期望什么。
余应夏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自然知道他们的秉性,把钱给到他们手里,他们一定会阳奉阴违,倒不如给陈荒好了。
王菊花急了,要是借这个机会把陈荒赶出去,家里的钱不都是自己儿子的嘛:
“你刚不是说了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不行你把他带你家去,让他挣了钱,孝顺你。”
宝贝儿子耀祖跟她说,陈荒那小子的成绩年年垫底。要等他来孝顺,下辈子再说吧!在家里占地方不说,还要和耀祖抢家产。
余应夏:“……”。
自己可怜,但她看到陈荒,觉得自己还能好一点。至少自己对那群人来说有利可图,还指望自己给他们养老。
不像陈荒,算是一个重劳动力了,人都嫌他占地方,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
钱在他手里,不一定能保不住。甚至他留在这里,对人都是一种威胁。
算了,好事行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当是在帮当初的自己逃离狼窝。
余应夏看向陈荒:“你愿意跟我走吗?”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想救一救,曾经同样境遇的自己。
那就……错到底吧!有些时候,做事不能顾及后果。
陈荒以为余应夏是在硬撑,不想让她为难:“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
余应夏知道刚才懊悔,可能是被他看到了。害怕失望,害怕自己为难。
她以前做梦的时候都希望有人拉自己脱离苦海。她知道给别人一线生机,最后活生生掐灭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今天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决心跟着自己的心走一回,眼神坚定的看向陈荒,承诺:“要跟我走吗,我不会抛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