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宿舍楼顶的排水管里发出沉闷的回响。顾念念站在门厅的玻璃门后，看着贺临淮挺拔的身影融入细密的雨帘，那柄黑伞很快消失在转角梧桐树的阴影里。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雪松的清冽，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
她低头，怀里的笔记本边缘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圈，里面的讲义却安然无恙。
回到宿舍，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纸。灯光下，“给此刻的你”几个铅笔字显得更加清晰，笔锋利落，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感。她指尖拂过字迹，仿佛能感受到书写时笔尖在纸面留下的微凹痕迹。
手机屏幕亮起，是室友发来的表情包轰炸：【雨神附体？快回来喝姜汤！】
顾念念忍不住笑，平时虽然和室友们打打闹闹，但她们对她真的很好。
顾念念回复着：“马上回！”
……
城市的另一端，临江的顶层公寓灯火通明。贺临淮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燥的家居服，湿透的西装外套被仔细地挂起。
水珠顺着他微湿的发梢滴落，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雨夜中流淌着霓虹的江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骨上方那道淡白的旧痕。
助理陈默端着一杯热咖啡进来，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贺总，您要的资料都整理好了，放在书房。”他顿了顿，看着老板略显疲惫但眼神异常清亮的侧脸，“另外，顾念念同学的基本资料也按您之前的吩咐，补充完整了。把之前的不良作风都改了，现在的信息很干净，成长轨迹清晰，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考入京大金融系是凭实力。”
贺临淮“嗯”了一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贺临淮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玻璃茶几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走到酒柜前，没有取酒，只是指尖拂过冰凉的柜门。
“很干净……成长轨迹清晰……”他重复着陈默的话，声音低沉，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迷蒙的雨夜江景上。
陈默站在他身后，保持着职业的沉默。他跟了贺临淮五年，深知老板心思深沉如海，极少外露。但关于“顾念念”这个名字，从半年前老板第一次看到那份关于A大新生异常表现的简报开始，他周身的气息就变得不同。
那不是对一个普通女学生的兴趣，更像是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轮廓，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审慎和……近乎虔诚的克制。
“高三之前，‘她’是什么样子？”贺临淮忽然问，语气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个商业对手的背景。
陈默立刻心领神会：“高三之前的顾念念，在她们圈子里……名声不太好。学业一塌糊涂，频繁出入夜场，交往复杂，挥霍无度，几次三番闹出不大不小的风波，顾家为此颇为头疼，但他们也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半年前，确切地说，是高考前三个月左右，她像变了一个人。突然收心，断绝了所有不良往来，把自己关在家里疯狂学习。成绩……用她高中老师的话说，是‘匪夷所思的飞跃’。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京大金融系，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
贺临淮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却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一丝真实的光亮。
“匪夷所思的飞跃……”他的指尖在桌上轻点，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情感。
过去的“顾念念”，那个骄纵跋扈的富家女，她的眼神是空洞而贪婪的，像蒙着尘的廉价玻璃珠。而地下车库里，那个强自镇定的女孩，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看向他时，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爱意”。
贺临淮闭了闭眼。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坚韧无比的底色，深处藏着他无比熟悉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关切。
那不是“顾念念”会有的眼神。那是“念念”的眼神。是他记忆中，在昏暗巷弄里，为他包扎伤口时，那双映着微弱天光、盛满了担忧和温柔的眼睛。
“新生金融案例大赛，”贺临淮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决策，“临渊作为主赞助商，评委名单上加上我的名字。另外，给大一新生的‘潜力新星’特别推荐名额，我要一个。”
“明白，顾念念同学会获得这个推荐资格。”陈默立刻领会。
“不是‘获得’。”贺临淮纠正，眼神锐利，“是‘符合条件’。确保选拔流程公正透明，让她凭实力拿到。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夜幕，看到那个此刻或许正在宿舍里对着讲义发呆的女孩，“把这个机会，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贺临淮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雨丝仿佛永无止境。他摊开手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虚扶在她背后时，隔着薄薄衣料感受到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
他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等了八年。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念念。在她尚未知晓命运全貌之前，为她铺好一条通往他身边、或者通往他们共同“过去”的路。
“念念……”低沉的声音消散在雨夜里，带着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笃定，“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以……彼此都该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