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的红头文件轻飘飘落在积了层薄灰的办公桌上，油墨味混着一股陈年纸张和劣质消毒水的气息，有点冲鼻子。林默指尖在“林默”两个字上划过，那点黑色油墨沾上指腹，带着点温吞的凉。窗外灰蒙蒙的天压着钢筋水泥的丛林，和他此刻的心情倒很般配。干了七年家长里短的调解，最后调解到了自己头上，成了民政局这一波“优化”名单里的一员。挺好。
他扯了下嘴角，一个自嘲的弧度还没完全成型，异变陡生。
不是雷鸣，不是爆炸。仿佛整个大气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开一道口子，浓稠得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巨大字迹，蛮横地烙印在每一寸天空之上。无论你身处地球哪个角落，只要抬头，那触目惊心的信息就蛮横地撞入你的视野，不容拒绝，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般的质感：
【地球文明等级评估：0.7（愚昧初等）】
【资源税额度核定：100亿吨稀土】
【缴付期限：30个地球标准日】
【逾期惩罚：文明降格/强制资源征缴】
街道瞬间死寂。汽车喇叭声、商贩叫卖声、孩童嬉闹声…所有属于人类文明的喧嚣，被这横亘天穹的“判决书”一把掐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在蔓延。林默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楼下报刊亭老头手里搪瓷缸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一百亿吨稀土？林默脑子里下意识闪过几个全球最大稀土矿的数据，心直往下沉。这是要掏空地壳吗？文明等级0.7？愚昧初等？一股荒谬又冰冷的愤怒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推开窗户，想看得更真切些，想确认这他妈是不是哪个疯子搞的全球投影恶作剧。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混着汽车尾气和灰尘的空气涌入肺叶的瞬间，一声非人的咆哮，裹挟着极致的暴怒和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噪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头顶那片凝固的血色天空！
“八格牙路！M78星云那个拍奥特曼的！圆谷家的！别以为躲在这个犄角旮旯的蓝星拍子供向特摄剧老子就找不到你！！”
声音来源极近，仿佛就在头顶咫尺之处炸开，震得林默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这栋老旧的民政局大楼都似乎抖了抖灰。他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正是这栋楼的天台方向！
“星际联合银行第38次催收警告！你拖欠的星币贷款连本带利已经滚成黑洞了！再装死，信不信老子申请冻结你们光之国的恒星能量供应？！出来！！”那咆哮声浪滚滚，充满了债主特有的、气急败坏的蛮横。
林默瞳孔骤然收缩。拍奥特曼的？圆谷株式会社？M78星云？光之国？催收贷款？冻结恒星？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把他原本被裁员和“天罚”搞得一片混乱的脑子砸得更加混沌，又诡异地串联起一丝荒诞不经的线索。这声音的主人……难道是……？
念头刚起，一股极其细微、如同高压电流窜过神经末梢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花，视野边缘不受控制地泛起雪花噪点，紧接着，几行散发着幽幽绿光、边缘不断扭曲波动的文字，如同最顽固的电子水印，被强行“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中央！那字体冰冷、规整，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感：
【…异常高维能量波动…精神频率匹配成功…】
【‘宇宙正义举报者’辅助系统（Beta0.97版）强制绑定中…】
【绑定成功！宿主：林默（碳基生物/地球籍）】
【核心功能：举报→查证→裁决→获取】
【新手引导启动…侦测到强烈违规行为！】
【目标扫描定位：跨星系恶意逃废债务者！】
【身份确认：圆谷株式会社（注册地：M78星云光之国）】
【违规事实：长期拖欠星际联合银行巨额贷款，经多次催告仍拒不履行还款义务，性质恶劣，已触发‘宇宙金融秩序法’第114514条！】
【是否立即启动举报程序？】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视网膜上那两行最终浮现、如同鲜血般刺目的猩红选项：
【YES】
【NO（倒计时：10…9…8…）】
举报？举报奥特曼的公司？这比楼下张大爷说他家猫会开飞船还离谱！可头顶那血色天幕还在，外星债主的咆哮犹在耳边，视网膜上这鬼东西挥之不去…七年调解员生涯养成的本能，让他在巨大的荒诞和混乱中，下意识地抓住了“证据链”这个关键词。催收声是证据，系统扫描是证据…这似乎…构成了一条诡异的逻辑闭环？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对失业的憋闷、对头顶“0.7级愚昧”标签的愤怒、以及对这操蛋一天的总爆发，猛地攫住了他。去他妈的！管你是奥特曼还是王八蛋！老子饭碗都砸了，还怕举报个外星老赖？
就在倒计时跳到“3”的瞬间，林默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意念猛地刺向那个猩红的【YES】！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老式诺基亚手机震动般的蜂鸣在他颅骨深处响起。视网膜上的幽绿界面瞬间被刺目的红光吞没，几行新的文字高速刷过：
【举报信息已受理…】
【跨星系量子通讯链路建立…】
【违规事实证据包（音频/能量特征）正在上传至‘宇宙文明行为规范监督委员会（第7扇区）’…】
【上传成功！等待初步审核…】
【审核通过！裁决生效！】
【执行方式：强制财产冻结及部分扣押！】
【奖励核算中…】
成了？林默心头刚掠过一丝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变故再生！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外星人咆哮更近、更猛烈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正上方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混凝土碎裂声和钢筋扭曲的呻吟，他头顶的天花板如同被炮弹击中，瞬间炸开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狰狞破洞！
水泥碎块、断裂的钢筋、呛人的粉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林默只来得及下意识抱头往墙角一缩，无数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办公桌、文件柜上，一片狼藉。
烟尘弥漫，呛得他连连咳嗽。待尘埃稍定，他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目光立刻被破洞下方、自己那双沾满灰尘的旧皮鞋前一样东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个…玩具？
约莫半臂长短，通体覆盖着红银双色、极具金属质感的流线型装甲，造型张扬而充满力量感。它静静地躺在碎砖烂瓦之中，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流转间，隐隐形成一个熟悉的、头顶双角的巨人轮廓。光芒有些暗淡，甚至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
一个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合成音，从那“玩具”内部直接传入林默脑海：
“人…人类…光…光之国的朋友…手下留情…求…求别举报了行吗…顶…顶不住了…”那声音带着哭腔，“分…分期还款…行不行？我…我本体还在片场…这个变身器…先…先押你这儿？”
林默：“……”他张了张嘴，看着地上那散发着奥特曼光辉的变身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脚下的水泥地一样碎成了渣。
视网膜上，代表奖励结算的进度条终于艰难地爬到了100%。然而，预想中的能力或物品提示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幽绿界面猛地一阵剧烈扭曲，仿佛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最终，几行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闪烁不定的猩红大字，带着冰冷的嘲讽，覆盖了一切：
【警告！奖励发放流程遭遇未知阻碍！】
【错误代码：741】
【深度扫描…】
【…定位干扰源…】
【…锁定！】
【干扰源身份：本恒星系（太阳系）第3行星（地球）文明等级初步审核主考官——‘7号’】
【违规行为：利用职务之便，私自截留、扣押‘宇宙正义举报者系统’依法发放给宿主的任务奖励！】
【性质：严重渎职！】
猩红的字迹如同凝固的血液，烙印在林默的视野里，刺得他眼球生疼。私自扣押？渎职？主考官“7号”？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恶意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层层楼板，精准地落在了林默身上。那感觉，仿佛被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住了脖颈。
林默猛地抬头，目光如刀，穿透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破洞，刺向更上方——那属于主考官“7号”的、顶层领域的方向。头顶破损的日光灯管滋滋闪烁着，在弥漫的尘埃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窗外，巨型全息广告牌变换着炫目的蓝光，恰好有一束斜斜切入破洞的黑暗深处。
就在那光影交错的刹那，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在破洞边缘断裂钢筋的阴影里，在广告牌变幻的幽蓝光芒扫过的瞬间，数条介于虚实之间、散发着微弱暗紫色荧光的能量触须，如同深海怪物的肢体，正悄无声息地、缓缓地缩回上层的黑暗之中。触须的末端，残留着一丝与地上奥特曼变身器光芒同源、却被强行剥离的乳白色能量碎屑，正不甘地闪烁着，迅速湮灭。
冰冷粘腻的视线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
只剩下地上光芒委屈的变身器，视网膜上猩红的警告，还有那无声诉说着渎职的、一闪而逝的暗紫色触须残影。
林默缓缓蹲下身，布满灰尘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没有去碰触那近在咫尺的奥特曼变身器。他的指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轻轻划过一道短促而深刻的刻痕。
目标，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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