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蹲在佛堂青砖地上捡佛珠时，指节捏得发白。
供桌上的檀香烧到末尾，火星子噼啪落在她鬓角，她却像没知觉似的——三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撞进脑子，她亲手捧着那碗堕胎药跪在梨树下，药汁渗进泥土时，老夫人正抱着刚满月的宝玉说“这才是我贾家的金孙”。
“太太，大老爷求见。”周瑞家的掀帘进来，声音压得像蚊蝇。
王夫人猛地直起腰，檀木珠子硌得膝盖生疼。
贾赦的脚步声在廊下响得刺耳，她理了理衣襟，等那道灰青蟒纹身影跨进门槛，才冷着脸道：“大哥哥不在前厅会客，来我佛堂做什么？”
贾赦哈着腰，眼角细纹里全是笑：“太太是明白人，林姑娘这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夫人袖中露出的半串佛珠，“前日萧小爷送的雪梨露，倒比太医院的药还灵。”
王夫人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自然知道萧承欢是镇北王府的嫡孙，可一个外男总往内宅送药膳算什么？
昨日贾母还拉着黛玉的手说“承欢这孩子贴心”，若真让那病秧子仗着外人的势压过宝玉...
“太太可听过’捧杀‘？”贾赦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像淬了冰，“那萧小爷若真心交好，怎会专挑林姑娘最金贵的身子试手？
说不定那雪梨露里添了什么引子，等姑娘喝惯了......“他突然住嘴，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昨日我让赖大媳妇查了，那萧小爷今日要给林姑娘送荷叶粥，食材是从东市新采的鲜荷叶。“
油纸包打开，几片深绿叶子上沾着泥。
王夫人凑近看，叶背有细密的紫斑——是毒蕤草，沾着熬粥能让人半日昏迷，脉象却像极了中毒。
“太太想想，若林姑娘喝了这粥出了事......”贾赦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镇北王府再金贵，也护不住一个用毒害人的纨绔。”
王夫人盯着那几片叶子，喉间发苦。
她想起昨日薛宝钗派莺儿送来的话：“萧公子的药膳，连二哥哥吃了都夸好。”可现在听贾赦一说，倒像是薛家在替那小子造势。
她捏紧佛珠，到底点了头：“让周瑞家的去办，仔细别露马脚。”
辰时三刻，萧承欢正蹲在厨房看小灶上火。
砂锅里的荷叶粥飘着清香，他捏起片荷叶对着光看，叶纹舒展得像小伞——这是他特意让小厮去护城河采的，晨露未干时摘的最是清甜。
“萧公子。”周瑞家的捧着个红漆食盒进来，“太太说前日劳您费心，这点糟鹅掌是南边送来的，您尝尝。”
萧承欢抬头笑：“周嫂子替我谢过太太。”他余光瞥见食盒底下压着半片荷叶，叶背紫斑若隐若现，笑意便深了些，“对了，我今日给林姑娘送的荷叶粥，可要麻烦嫂子帮着搭个手？”
周瑞家的手一抖，食盒差点落地。
她干笑着应下，等出了厨房门，后背的冷汗早浸透了夹袄——那萧小爷方才看她的眼神，竟像把刀刮过骨头。
次日卯正，潇湘馆的竹帘被撞得乱响。
紫鹃抱着昏迷的林黛玉直哭，药汁泼了半床：“姑娘喝了半盏粥就说头晕，接着就......”
王夫人踩着满地药渣冲进来，手按在黛玉腕上——脉息乱得像风中残烛。
她猛地转身，指甲戳向跟进来的婆子：“谁送的粥？”
“是萧小爷的小厮阿福。”婆子抖得厉害，“说是萧公子亲自熬的荷叶粥。”
王夫人的脸瞬间煞白。
她望着黛玉青白的脸，突然想起昨夜贾赦的话：“若真出了事，太太只需说萧小爷借机接近内眷，用毒谋害......”她咬了咬牙，拔高声音：“封锁潇湘馆！
去镇北王府把那小畜生给我抓来！“
未时三刻，萧承欢被带到潇湘馆外。
他穿着月白锦袍，连冠带都没乱，倒像来赴宴的。
王夫人指着他鼻子骂：“好个镇北王府的小爷，竟用毒粥害我贾家姑娘！”
“王夫人说我下毒？”萧承欢歪头笑，“不如让我再熬一碗荷叶粥如何？
就在这院子里，用太太您挑的食材，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扫过围观的婆子丫鬟，目光在人群里找到缩成一团的周瑞家的，”若是我熬的粥喝出问题，我萧承欢自去官府领罪。“
王夫人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听见身后贾赦倒抽冷气的声音，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那萧小爷从进门到现在，连半分慌乱都没有。
未时三刻的阳光斜斜切进潇湘馆，在青石板上拉出冗长的影子。
萧承欢月白锦袍的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他望着王夫人发僵的面孔，指节在袖中轻轻叩了叩——这是他习惯性的思考动作，前世轮回里，每次布局前总要这样确认自己的呼吸节奏。
“好个萧小爷，倒会挑时候作戏！”
尖锐的嗓音从院外劈进来，王熙凤踩着金丝绣鞋跨过高门槛，鬓边赤金攒珠步摇晃得人眼花。
她扫了眼瘫在竹椅上的王夫人，又瞥向缩在廊下的贾赦，丹凤眼尾一挑：“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原是林妹妹喝坏了粥？”她转身冲萧承欢笑，“承欢兄弟这手药膳的本事，我在老太太跟前可听过好几回了，今日倒要开开眼。”
贾政的官靴声紧随其后。
这位荣国府二老爷绷着青灰脸，朝萧承欢拱了拱手：“萧小爷既愿自证清白，我等自当见证。”他目光扫过王夫人泛白的指节，又落在潇湘馆紧闭的门扉上——门内紫鹃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根细针戳着他的太阳穴。
萧承欢弯腰拾起脚边的瓦罐，指尖掠过粗糙的陶壁：“便借太太的小厨房一用。”他转头对跟来的婆子们笑，“有劳各位帮着挑荷叶，要晨露未干的，叶背得是干干净净的绿。”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熙凤挥了挥帕子：“彩明，带她们去后园挑。”她歪头看萧承欢，“我倒要瞧瞧，咱们承欢兄弟熬粥是不是比唱曲儿还讲究。”
小厨房的灶火噼啪响起来时，萧承欢的识海里突然泛起涟漪。
那座悬浮的仙宫食堂在意识深处显形，鎏金匾额上“仙宫”二字微微发烫，锅碗瓢盆自动跃入他的感知——系统提示像春蚕食叶般轻响：“检测到食材异常，已启动「食灵净化」。”他垂眸搅动砂锅里的米，荷叶的清香混着米香漫出来，嘴角的笑更深了些——方才周瑞家的往他食材里塞的毒蕤草，此刻正被食堂的灵气一点点分解，连渣都剩不下。
“好香！”彩明扒着门框直咽口水。
原本绷着脸的婆子们也凑过来，鼻尖跟着香气打转。
萧承欢揭开竹盖时，满屋子都浮着淡绿的雾气，荷叶舒展得像翡翠叠着翡翠，米粒颗颗分明，在粥汤里泛着珍珠似的光。
“谁来尝尝？”他舀起一勺，递向王夫人。
王夫人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碗绿莹莹的粥，突然想起昨夜贾赦塞给她的紫斑荷叶——难道那老货骗了她？
可眼前这粥的香气清冽得像晨雾，半点腥气都无。
她咬了咬牙，冲周瑞家的使眼色：“你......你喝。”
周瑞家的膝盖一软，差点栽进灶坑里。
她抖着手捧过粥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第一口粥滑进喉咙时，她猛地瞪大眼睛——清甜裹着荷叶的凉，从舌尖直沁到后颈，比她年轻时在苏州喝的船点粥还鲜上三分。
“回太太，不、不碍的。”她捧着空碗，额头的汗却越冒越多。
围观的婆子丫鬟们霎时炸开了锅。
有个小丫头仗着王熙凤在，尖着嗓子喊：“我就说萧公子不是坏人！
前日给二奶奶送的桂花糕，我尝了块，比外面铺子的都香！“
贾政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冲萧承欢抱了抱拳：“是我贾家莽撞了。”他转头看向王夫人，“太太，林姑娘那边......”
王夫人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药渣，突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贾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余下半片被踩皱的油纸，在风里一掀一掀。
萧承欢垂眸擦手，袖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红楼》世界因果波动。
任务触发：破解贾府衰败根源（进度1/10）。
当前需介入「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的气运之争，收集关键因果点。“他望着王夫人发白的鬓角，又想起贾母房里那尊笑弥陀似的金佛——原来这看似泼天的富贵底下，早埋着无数根因果的线。
“紫鹃姐姐！姑娘又咳了！”
小丫头的尖叫像把刀劈开喧闹。
萧承欢猛地转头，正看见潇湘馆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黛玉青白的脸——她倚在枕上，帕子上的血渍像朵开败的桃花。
王熙凤的绣鞋声紧跟着炸响，她提着裙角往房里冲，金镯子撞得叮当响：“快传太医！
把我的人参养荣丸拿过来！“
阳光突然暗了暗。
萧承欢望着那抹晃动的红影，识海里仙宫食堂的蒸笼缓缓升起白雾——他知道，真正的因果局，这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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