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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湖惊魂夜,暗涌待君归

>沉入太湖的金盆里锁着越国死士恒光,夷光以为他必死无疑。

>太湖边惊魂一瞥,那只布满伤痕的手竟攀上岩石——他还活着!

>为掩护恒光,夷光尖叫着假装被“水鬼”拖拽,引发侍卫一片混乱。

>惊魂未定缩回软轿,指尖却触到恒光塞入的冰冷玉簪。

>那是五年前他亲手为她戴上的定情信物。

>轿帘隔绝世界,她无声泪流成河,耳边只回响着他无声的口型——

>“别怕,活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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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太湖边那刺骨的寒风、浓烈的水腥气,连同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瞥,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吴王宫寝殿内,暖炉里炭火燃得正旺,浓郁的安神香无声弥漫,丝丝缕缕缠绕着空气。金兽炉口吐出袅袅青烟,本该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暖融,此刻却沉重地压在夷光的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殿内烛火通明,将每一寸描金绘彩的梁柱、每一件华美冰冷的陈设都照得纤毫毕现,亮得刺眼,亮得让人无处遁形。这亮堂,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无所顾忌地窥视着她,将她方才在湖边几乎崩裂的灵魂,强行摁回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夫人,您快暖暖身子,可吓死奴婢们了!”宫女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夷光。她脚步虚浮,每迈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踏在冰冷的刀锋之上。沉重的玄狐大氅被宫人接了过去,她身上那件被湖水溅湿了些许的素白锦袍便显露出来,湿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寒意仿佛能钻入骨髓。

宫女们搬来了铺着厚厚锦垫的矮榻,又在她腿上盖了层轻暖的银狐裘。她们的手很暖,带着香膏的气息,轻柔地抚过她冰冷的手腕,试图捂热那仿佛从冰湖里捞出来的肌肤。另有人端来了滚烫的参汤,温热的瓷碗小心翼翼塞进她僵硬的手中。

“夫人,喝口参汤定定神。”宫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那湖边……真真是邪性!竟有东西敢惊扰夫人凤驾!”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敬畏和恐惧。

夷光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浓重的、不安的阴影。她顺从地接过参汤,小小的白瓷碗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温热的液体几乎要泼洒出来。她凑到唇边,小口啜饮。滚烫的参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却丝毫驱不散心底那片冰封的湖。恒光破水而出时那张惨白肿胀的脸,那双深陷眼窝里爆出的炽烈光芒,还有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别怕”、“活着”、“等我”……这些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单薄的意志彻底撕裂。

宫女们围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声音嗡嗡作响,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湖水传来,模糊不清。她们只当夫人是被那莫须有的“水鬼”彻底吓丢了魂。她们的手落在她的肩头、手臂上,那轻柔的抚慰和暖炉里源源不断散发的热意,此刻都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酷刑。她需要一点冰冷,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需要一点能让她疯狂跳动的心脏稍稍平复的角落!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一个宫女试图擦拭她额角的手,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宫女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夫人……”为首的宫女担忧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下去!”夷光猛地抬高了声音,那嘶哑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尖锐,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剧烈地一颤,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惶和脆弱,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沿着指缝蜿蜒而下,砸在银狐裘上,洇开深色的斑点。“……求你们了……让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令人心碎的哀求。

宫女们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不轻,看着她簌簌发抖、泪流不止的模样,终究不敢再违逆。她们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默默行了一礼,无声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暖炉里炭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安神香。

厚重的殿门终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死寂。

令人心悸的死寂瞬间吞没了整个寝殿。

夷光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了矮榻的扶手上。支撑她的那股强行提着的力气瞬间消散,剧烈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自己冰冷的身体,牙齿咯咯作响,仿佛那太湖的冰水已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恒光……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带着滚烫的岩浆,冲破了绝望的冰层,在她心头轰然炸开!狂喜像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流遍全身,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麻痹。可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他怎么活下来的?那沉重的金盆……冰冷刺骨的湖水……那么深的太湖……他受了多重的伤?他此刻是否还泡在那噬骨的寒冷里?侍卫们还在湖边搜索……他还能躲多久?

巨大的、矛盾的浪潮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松开,再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无声地、疯狂地流淌。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皮肉的剧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和嘶喊。锦缎袖口很快被泪水浸透,又被齿间渗出的鲜血染上暗红。

就在这悲喜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边缘,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手臂上无意识地滑动时,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的动作瞬间凝固,连哭泣都停止了。

那东西卡在她宽大的袖袋深处,紧贴着内侧冰冷的肌肤。触感圆润,带着玉特有的沁凉,却又有一种粗糙的、被湖水浸泡过的粘腻感。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太湖深处的水腥气,极其微弱地钻入她的鼻端。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

她颤抖着,屏住呼吸,像对待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幻梦,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袖袋深处。

指尖终于清晰地触碰到了那熟悉的轮廓。

冰凉,坚硬,棱角圆润。

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指尖如同被冻住,却又带着灼烧般的滚烫,轻轻勾住了那冰冷的物件,将它一点一点,从袖袋深处抽了出来。

光线透过垂落的发丝,落在那躺在掌心的物件上。

那是一支玉簪。

一支极其朴素、甚至有些简陋的玉簪。簪身是未经太多雕琢的青玉,温润的底子上带着几缕天然的、如同烟云般的灰絮。簪头被简单地打磨成一个小小的、半开的玉兰苞形状,花瓣的线条带着匠人手工特有的拙朴感。玉质不算顶好,却透着一股温厚的光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凝固。

五年前,越国都城会稽郊外。

春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碧绿的田野上。新抽芽的柳条柔软地垂在清澈的小河边,随风轻摆。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不知名野花混合的清新气息。

年轻的夷光蹲在清澈的小溪边,赤着白皙的双足,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刚采摘的野菜。水波荡漾,倒映出她青春明媚的侧脸,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几缕碎发调皮地拂过光洁的额头。

“喂!”

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夷光吓了一跳,手一抖,几片嫩绿的野菜叶子飘了出去。她有些恼火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明亮如星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神采的眼睛。恒光站在几步开外,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精壮的小臂。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背在身后。

“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夷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颊却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红霞。那时的恒光,还不是后来那个沉默如磐石、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死士。他是村里身手最好、最会打猎、笑起来最亮的少年。

恒光笑着走近,也不辩解,只是变戏法似的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他的手掌摊开,掌心静静躺着一支青玉簪子,簪头是一朵小巧的半开花苞。

“喏,给你的。”他语气随意,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夷光愣住了,看着那支明显是手工磨制、带着粗拙痕迹的玉簪,心头猛地一跳。她认得那玉料,是恒光前些日子进山打猎时,在一处溪涧里摸到的一块小石头,他当时还献宝似的给她看过。没想到……他竟然把它磨成了簪子?

“你……你做的?”夷光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春日和煦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清晰明朗的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头。他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朝气的眼睛深处,此刻却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滚烫而专注的涟漪,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嗯。”恒光应了一声,耳根微微泛红,却强作镇定。他向前一步,靠得更近。他身上带着阳光、青草和汗水的干净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抬起手,动作有些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那缕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温热地擦过她光洁的额角,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夷光的心跳骤然失序,像揣了只受惊的小鹿,在她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她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恒光微微低下头,专注地将那支带着他体温的青玉簪,轻柔而稳固地簪进了她乌黑浓密的发髻里。簪头那朵小小的玉兰苞,恰好斜斜地点缀在鬓边。

“真好看。”他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纯粹的喜悦。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照亮了夷光整个懵懂的少女时光。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珍重地、轻轻地拂过她鬓边簪着的玉兰,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熨帖着她的肌肤,一直烫到心底。“夷光,”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等我回来。”

那时,他即将跟随范蠡大人远行,去执行一项神秘而危险的任务。他眼中燃烧着为家国复仇的火焰,却也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嗯。”夷光低下头,脸颊烧得厉害,声音细若蚊蚋。她不敢看他眼中那过于明亮、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火焰,只觉得被他指尖拂过的发鬓处,滚烫一片。那支粗糙的玉簪,仿佛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沉甸甸地簪在发间,也簪进了她情窦初开的心房。那句“等我回来”,在春日的暖风里,裹着青草的气息和少年滚烫的心意,刻进了她的骨血。

……

回忆的暖流与现实的冰冷在掌心激烈碰撞。

五年了。

这支承载着春日暖阳、少年誓言和滚烫初心的玉簪,早已在颠沛流离、勾心斗角的吴宫岁月里失去了踪影。她以为它早已湮灭在尘埃里,如同她心底那份不敢触碰的奢望。

可此刻,它回来了!

带着太湖深处刺骨的寒冷和浓重的水腥气,带着恒光指间残留的、混杂着血与水的粗粝触感,冰冷而真实地躺在她的掌心。

玉簪那小小的玉兰苞上,沾染着几缕已经变得暗红的血丝,如同凝固的泪痕,刺目地蜿蜒在青玉的纹理间。簪身湿漉漉的,冰冷的湖水似乎已浸透了玉石的肌理,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指尖的皮肤,直刺入她的心脏。

恒光……他是如何在冰冷刺骨、黑暗无光的湖底,在重伤濒死之际,在沉重的金盆束缚之下,还死死攥着这支簪子?他又是如何在破水而出、生死一线的瞬间,在混乱中,将这冰冷沉重的信物,如此精准、如此隐秘地塞入她的袖袋?

那需要怎样的意志?怎样的执念?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齿关,在死寂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凄楚。夷光猛地蜷缩起身体,将那只紧握着玉簪的手死死地按在心口的位置。冰冷的玉石紧贴着温热的肌肤,那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心跳。泪水汹涌地冲刷着脸颊,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背上,混合着玉簪上冰冷的湖水,也冲刷着簪头那刺眼的暗红。

指尖颤抖着,一遍遍抚过那粗糙的簪身,抚过那朵染血的玉兰。每一寸冰冷的触感,都像是在触摸恒光在湖水中挣扎的身影,触摸他那双深陷眼窝里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光。他无声的口型再次在眼前炸开——“别怕”、“活着”、“等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别怕?她如何能不怕?他泡在冰冷的太湖里,重伤累累,随时可能被巡逻的侍卫发现,被冰冷的湖水吞噬!

活着?这微弱的生机,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等我?在这铜墙铁壁、步步杀机的吴宫,在这夫差虎视眈眈的羽翼之下,他如何能来?她又该如何去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方才的狂喜。她仿佛又置身于那深不见底的太湖,冰冷刺骨,黑暗无边,只有那只惨白的手是唯一的浮木。而现在,这浮木也随时可能沉没!她该怎么办?她能做什么?

夷光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扉,看到外面森严的守卫,看到夫差那高大威严的身影随时可能踏入。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不能坐以待毙!恒光在用命赌一个“活着”,赌一个“等我”,她绝不能让他独自在那片冰冷黑暗的深渊里挣扎!

目光在殿内慌乱地扫视。暖炉、锦榻、妆台、屏风……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妆台上那个小小的、镶嵌着螺钿的精致妆匣上。

一个极其大胆、疯狂到令她自己都颤抖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矮榻上爬起,踉跄着扑向妆台。冰冷的玉簪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颤抖着手拉开妆匣的抽屉,里面珠翠环绕,宝光闪烁。她粗暴地将那些夫差赏赐的、华贵却冰冷的珠宝拨开,手指在匣底慌乱地摸索着。

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小硬物!

她飞快地将其取出,剥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半块不起眼的、边缘粗糙的陶片!陶片的内侧,用一种特殊的、近乎黑色的汁液,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符号——三条波浪线,代表水;波浪线上方,一个尖锐的三角形,代表山;三角形旁边,刻着一个细微的、如同鸟喙般的尖角标记。

这是越国最隐秘的死士联络信号!代表着“危急”、“水边”、“山形巨石”、“即刻待援”!这半块陶片,是她深埋心底、几乎以为永不会动用的最后希望,是范蠡大人当年交予她时,那凝重如山的眼神。

夷光的手指因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陶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另一只手拿起妆台上用来描眉的、最细的螺子黛。她用螺子黛坚硬的尖端,在那半块陶片空白处,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符号——一个残缺的、带着缺口的圆形,如同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又像一滴凝固的泪。

这是独属于她和恒光的暗记!代表着“他”、“生还”、“需要救援”!

刻完最后一笔,她额上已布满冷汗。她迅速将玉簪和刻好的陶片重新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簪和粗糙的陶片,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柱。

下一步,如何送出?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殿门,心提到了嗓子眼。直接出去?太危险!夫差随时可能来,殿外也必有守卫严密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模模糊糊地透进门缝。

“……大王吩咐了,夫人受惊,任何人不得打扰……”是守卫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

“放肆!老身奉王后之命,特来探视西施夫人!夫人受此大吓,王后娘娘忧心如焚,赐下安神定魄的百年老参!你敢拦我?”一个苍老却异常强硬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夫差正宫王后身边那位积威深重的老嬷嬷!

夷光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

殿外的争执声似乎更大了些,守卫显然不敢强硬阻拦王后身边的人。

夷光飞快地环顾四周,目光瞬间锁定在暖炉旁那个盛放银霜炭的柳条小筐上!炭筐半满,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布。她几步冲到暖炉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紧紧攥着的油布小包,猛地塞进了炭筐的最底层,迅速用冰冷的银炭和灰布盖好!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踉跄着退回到矮榻边,几乎是扑倒下去,用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几乎就在同时,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王后身边那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嬷嬷,端着一个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在守卫无奈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她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殿内,将夷光那副惊魂未定、脆弱欲碎的模样尽收眼底。

“西施夫人,”老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王后娘娘心系夫人,特赐百年老参一株,为夫人安神定魄。望夫人好生休养,莫负王后娘娘体恤之心。”她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殿内各处,尤其在暖炉附近多停留了一瞬。

夷光裹在锦被里,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泪水涟涟,眼神涣散,仿佛根本听不清老嬷嬷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口中发出破碎的呓语:“……水……水鬼……别过来……别抓我……”那恐惧真实得令人心颤。

老嬷嬷看着夷光这副几乎崩溃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似乎觉得这美人也不过如此,一点惊吓就彻底失了体统。她不再多言,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参汤在此,夫人请用。老身告退。”

她转身,带着属于王后威仪的冷漠,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殿门再次被守卫关上。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长廊的尽头,夷光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骤然松弛下来,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她虚弱地靠在榻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不起眼的柳条炭筐。

信号……发出去了吗?恒光……你能撑到援兵找到那片山石吗?

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掌心因为过度用力,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痕,而那支染血的青玉簪,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她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那冰冷粗糙的簪身上,如同依偎着情人伤痕累累的胸膛。冰冷的触感刺激着肌肤,簪头上那几缕暗红的血痕,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眼。

恒光无声的口型,带着太湖水的冰冷和绝望,再次清晰地烙印在脑海——

“别怕……”

“活着……”

“等我……”

寝殿内,烛火依旧明亮,安神香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夷光蜷缩在锦榻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玉雕,只有那只紧握着冰冷玉簪的手,和那双被泪水反复冲刷后、只剩下无边暗涌的眸子,在死寂中无声燃烧。

冰冷的玉簪紧贴着她的心口,那粗糙的棱角和簪头凝结的暗红血痕,如同恒光无声的烙印,烙在肌肤之上,更深地烙进灵魂深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簪身,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殿内暖炉烘烤出的燥热,安神香浓郁的甜腻,此刻都成了令人窒息的牢笼。唯有这玉簪上来自太湖深处的刺骨寒意,才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那渺茫却又滚烫的“生”之希望。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次>染血的玉簪无声诉说湖底挣扎,夷光用最后暗号为恒光点燃生机。

>夫差却带着太医骤然闯入,她假作癔症崩溃躲过窥探。

>他暴戾手指捏碎她下巴:“谁准你为别的男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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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玉簪紧贴着她的心口,那粗糙的棱角和簪头凝结的暗红血痕,如同恒光无声的烙印,烙在肌肤之上,更深地烙进灵魂深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簪身,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殿内暖炉烘烤出的燥热,安神香浓郁的甜腻,此刻都成了令人窒息的牢笼。唯有这玉簪上来自太湖深处的刺骨寒意,才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那渺茫却又滚烫的“生”之希望。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次殿外巡逻侍卫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每一次远处宫门开合的沉闷回音,都像重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侧耳倾听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与那柳条炭筐相关的动静——是王后的人来取炭了?还是被粗心的宫女无意翻动?那油布包裹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此刻是沉没无声,还是已悄然荡开了救命的涟漪?

恒光……他此刻是否正蜷缩在冰冷的太湖边某块嶙峋的山石缝隙里?伤口浸泡在寒水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却仍死死盯着黑暗的水面,等待着那渺茫的、刻着残月暗记的援手?

“呃……”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夷光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锦被,牙齿死死咬住被角,试图将那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担忧和恐惧吞咽下去。握着玉簪的手心已被冰冷的玉石和自身的汗水浸透,一片滑腻冰凉。

就在这时,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同于宫女的轻盈,也不同于侍卫的规律,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在宫殿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直直逼近寝殿大门!

夷光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是他!只能是夫差!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湖水倒灌,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炭筐!那柳条筐就在暖炉旁!油布包裹还藏在最下面!她甚至来不及将它取出转移到更隐秘的地方!

“砰!”一声巨响,厚重的殿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撞在两侧的包金门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酒气、汗味和一种属于猛兽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殿内沉闷的暖香!烛火被风带得疯狂摇曳,殿内明暗交错,光影扭曲,如同鬼域。

吴王夫差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堵在了门口。他并未着王袍,只穿着一件玄色绣金的箭袖常服,领口敞开,露出虬结的肌肉和一道狰狞的旧疤。浓黑的鬓角沾着汗珠,鹰隼般锐利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狂躁而阴沉,像一头被激怒、正在寻找发泄对象的困兽。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花白、提着沉重药箱、神色惶恐的老太医。

夫差的目光如两把烧红的烙铁,瞬间就攫住了蜷缩在锦榻上、裹在银狐裘里的夷光。她惨白如纸的脸,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还有那双被惊惧撑大的、空洞无神的眸子,清晰地映入他眼中。

“呵。”一声冰冷的嗤笑从夫差喉间滚出,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毫不掩饰的暴戾。他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沉重的皮靴踏在地砖上,咚咚作响,每一下都踩在夷光几近崩溃的心弦上。

“孤的宝贝儿,听说你在太湖边,被水鬼惊了魂?”夫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在死寂的寝殿里回荡。他几步就跨到了矮榻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夷光完全笼罩。浓烈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皮革、汗水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霸道地侵占了夷光每一寸呼吸的空间,令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俯下身,一只带着薄茧、骨节粗大、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伸了过来!目标并非她的脸,而是她紧紧攥着、藏在锦被下的那只手!

夷光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他发现了?他感觉到那玉簪的存在了?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智!就在那只大手即将触及锦被边缘的刹那,夷光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

“啊——!别碰我!滚开!水鬼!水鬼来了——!”

这尖叫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带着一种彻底崩溃的疯狂。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猛地从矮榻上弹起,又重重地摔落在地!沉重的锦被被她胡乱地蹬开,素白的寝衣凌乱不堪,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和一小片光洁的肩头。她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向后疯狂爬行,长发彻底散乱,披头散发,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死死地盯着夫差的方向,仿佛他真的化作了那索命的湖中恶鬼。

“别过来!别抓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她嘶喊着,声音破碎沙哑,涕泪横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在地砖上无助地扭动挣扎。那姿态,那神情,将“惊吓过度、癔症发作”演绎到了极致,足以让最冷静的人动容。

突然的变故让紧随其后的老太医吓得一个趔趄,药箱差点脱手,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夫差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眉头紧锁,血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打断的暴怒,有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审视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他盯着在地上疯狂扭动、哭喊的夷光,那眼神像刀子一样,试图剥开她癫狂的表象,直刺内里。

寝殿内只剩下夷光凄厉的哭喊和她身体撞击地砖发出的沉闷声响。暖炉的火光跳跃着,将她扭曲挣扎的身影投射在描金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夫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夷光散乱在地的头发,扫过她因挣扎而敞开的衣襟,扫过她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最后,落在了她那只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右手上。

那手,即使在如此癫狂的状态下,也紧握着,仿佛里面藏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夷光心胆俱裂,她能感觉到夫差那毒蛇般冰冷的视线正缠绕在她的右手上!恐惧的浪潮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只能更疯狂地哭喊,更剧烈地扭动身体,试图用这彻底的“崩溃”来掩盖一切。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喉咙因过度嘶喊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恒光染血的脸、夫差审视的目光、炭筐里致命的油布包……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的头颅炸开!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伪装即将崩塌的千钧一发之际,夫差终于动了。

他并未去碰她紧握的右手,而是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沉重的皮靴几乎踩到夷光散落在地的裙裾。他高大的身躯带着绝对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然后,他伸出了手——却不是抓向她的右手,而是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猛地攫住了夷光小巧的下颌!

“呃!”夷光所有的哭喊和挣扎瞬间被掐断,只剩下喉咙里一声痛苦的呜咽。那只大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粗糙的指腹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力量,狠狠钳住了她冰凉的下颌骨,强迫她抬起那张泪痕狼藉、布满惊惶的脸,迎向他那双燃烧着暴戾火焰的血红眼睛!

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每一条狰狞的血丝,能感受到他喷出的、带着浓烈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自己脸上。

“哭?”夫差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般的寒意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重重砸在夷光脸上,“为了什么哭?嗯?孤的宫殿,孤的暖炉,孤的锦被……还暖不了你这颗石头做的心?”

他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夷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下颌骨不堪重负发出的轻微“咯咯”声,尖锐的剧痛瞬间蔓延至整个头颅!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疯狂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紧扼着她下巴的手指上。

“是因为孤来得不够快,没在你被那‘水鬼’拖走之前赶到?”夫差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酷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还是因为……”他猛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触碰到夷光的鼻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盈满泪水的眸子,仿佛要透过这层水光,看到她灵魂最深处隐藏的秘密,“……你在为别的什么人哭?为别的什么人……害怕得发抖?!”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声浪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摇曳!那“别的什么人”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夷光的心口!

巨大的恐惧和被他识破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下颌传来的、几乎要碎裂的剧痛。恒光的身影在她模糊的泪眼中疯狂闪烁。

“不……不是……”她艰难地从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筛糠般抖动着,“水……水鬼……好可怕……大王……救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所有的恐惧都倾注在对“水鬼”的畏惧上,眼神涣散而绝望地看着夫差,试图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夫差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剥皮剔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殿内只剩下夷光痛苦的呜咽和暖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老太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缩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突然,夫差手上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竟微微松了一瞬。但他眼底的暴戾和探究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怕?”他冷哼一声,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粗糙的拇指指腹猛地擦过夷光脸颊上滑落的泪水,那力道之大,几乎刮掉一层皮肉,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孤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敢让孤的女人,流这么多没用的眼泪!”

他猛地松开扼住她下巴的手。夷光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下颌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和麻木,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只能剧烈地咳嗽着,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彻底摧残的蝶。

“太医!”夫差看也不看地上的夷光,猛地转身,对着门边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老太医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杵在那里等死吗?!过来!给夫人诊脉!看看这‘水鬼’的惊吓,到底是惊了魂,还是……”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惊出了别的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是……是!老臣遵旨!”老太医如蒙大赦,又惊骇欲绝,连滚带爬地提着药箱扑了过来,跪在夷光身边,颤巍巍地打开药箱,取出脉枕。

夫差则阴沉着脸,退后一步,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和暴戾的眼睛,却依旧牢牢锁在夷光身上,尤其是她那只始终紧握着的右手。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重压,让夷光几乎窒息。她能感觉到那视线在她紧握的拳头上逡巡,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里面那支染血的玉簪。

太医冰冷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夷光的手腕。夷光的心跳早已紊乱不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脉象必然是一片惊乱,根本无需伪装。但夫差就在旁边!他那审视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更可怕的是,她紧握的右手因为脱力和剧痛,此刻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松开的迹象!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不行!绝不能让玉簪暴露!绝不能!

就在太医凝神感受脉象,夫差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右手的刹那——

“呃啊——!”夷光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叫!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贯穿,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那只紧握的右手如同痉挛般猛地挥出,不偏不倚,狠狠打在了太医正要取银针的手上!

“哐当!”太医手中的银针盒被打飞出去,银针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人!”太医吓得魂飞魄散。

夷光却像是彻底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幻象,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她那只挥出的右手顺势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砰!”一声闷响!指骨撞击地面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但借着这狠命一砸的力道和身体失控般的剧烈翻滚,她紧握的五指终于死死地重新收拢!那支险些滑落的冰冷玉簪,被更紧地、更深地攥在了手心!尖锐的簪头甚至刺破了掌心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湿热的黏腻感。

同时,她的身体在翻滚中,“无意”地撞倒了暖炉旁那个小小的柳条炭筐!

“哗啦——”半筐冰冷的银霜炭倾倒出来,滚落一地,发出凌乱的声响。灰布飘落,盖住了部分散落的炭块。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太医彻底慌了手脚,只顾着躲避散落的炭块和挣扎的夷光。

夫差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森寒!他死死盯着那滚落的炭筐和散落一地的银炭,又猛地看向地上状若疯癫、痛苦翻滚的夷光。他向前一步,似乎想亲自查看那炭筐。

“水!好多水!淹过来了!救命!恒……”夷光在翻滚中嘶声哭喊,最后一个字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被她用一声更加凄厉绝望的尖叫硬生生吞了回去,“……光……好黑!救我!大王救我——!”她胡乱地喊着,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彻底搅碎在癫狂的呓语里,身体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满身的炭灰和泪水,狼狈不堪地扑向夫差的脚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抓住了他玄色常服的下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夫差的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脚边这具颤抖的、沾满泪水泥灰、卑微乞怜的躯体,看着她死死抓住自己衣摆的、指甲断裂渗血的手指,还有她脸上那混合着极致恐惧和卑微乞求的泪痕。他眼中的暴戾和探究,似乎被这彻底的、卑微的依附和混乱的“癔症”冲淡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晦暗难明的占有欲和一丝……被取悦的餍足?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废物!”他猛地一脚踢开碍事的太医,弯下腰,不再去管那散落的炭筐,而是伸出大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将地上蜷缩颤抖的夷光捞了起来,像拎起一件破碎的玩偶,重重地扔回那张铺着厚厚锦垫的矮榻上!

夷光的身体砸在柔软的锦垫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她闷哼一声,蜷缩起来,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半边脸颊,也遮住了她眼中瞬间闪过的、劫后余生的冰冷光芒和掌心那被簪子刺破的尖锐痛楚。

“开药!”夫差直起身,对着魂不附体的太医厉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用最猛的方子!孤要她立刻安静下来!立刻!”他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是!是!老臣这就开方!立刻煎药!”太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一旁案几边,颤抖着手开始写方子。

夫差不再看太医,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在矮榻前。他俯视着蜷缩在锦被中、依旧在微微颤抖、发出细碎呜咽的夷光,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竟带上了一丝与方才暴戾截然不同的……近乎诡异的“温柔”?那只骨节粗大、带着薄茧和血腥气的手,轻轻拂开了夷光脸上汗湿凌乱的发丝,粗粝的指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缓缓抚过她红肿破皮的下颌,抚过她湿漉漉、沾着泪痕和炭灰的脸颊。

那触感,如同毒蛇冰冷的鳞片滑过肌肤。

夷光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推开那只手的本能,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锦被,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怕什么?”夫差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温和,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有孤在,什么水鬼山魈,敢近你的身?孤会把他们……挫骨扬灰。”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血腥的森然。

他粗糙的手指停留在夷光冰凉的耳垂上,轻轻捻动了一下,像是在把玩一件稀世的珍宝,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绝对的占有权。

“给孤好好睡。”他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温柔,“孤就在这里看着你。再让孤看到一滴没用的眼泪……”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掐得夷光耳垂生疼,“……孤就剜了那双招子。”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刺入夷光的耳膜。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仿佛已被这极致的恐惧彻底摧毁。唯有那只紧握在锦被之下、被玉簪刺破的右手,掌心传来的尖锐痛楚和簪身的冰冷,在疯狂地提醒着她——

活着。

等我。

煎熬并未结束。很快,浓黑的药汁被宫女战战兢兢地端了上来,散发着刺鼻的苦味。夫差就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锐利的眼如同监工的鞭子,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

“喝。”一个字,冰冷如铁。

夷光挣扎着半坐起来,长发披散,遮住了她大半神情。她伸出左手,颤抖着去接那滚烫的药碗。指尖刚触到碗壁,便被烫得一缩。

“废物!”夫差不耐地低斥一声,竟劈手夺过药碗!那滚烫的碗壁对他粗粝的手掌仿佛毫无影响。他一手捏住夷光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被迫仰头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不由分说地将那漆黑、滚烫、散发着浓烈怪味的药汁,粗暴地灌了下去!

“唔……呃……”滚烫的药汁如同岩浆灌入喉咙,灼烧感伴随着剧烈的呛咳瞬间袭来!夷光痛苦地挣扎着,药汁从嘴角溢出,混合着泪水,狼狈地淌过脖颈,浸湿了衣襟。苦涩和灼痛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夫差却不管不顾,直到碗底见空,才猛地松开手。夷光如同被抽去骨头的娃娃,软倒在榻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被烫伤的喉咙和剧痛的下颌。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和鼻腔里弥漫,让她阵阵作呕。

“看好她。”夫差将空碗随手扔给旁边抖如筛糠的宫女,声音里带着一种施虐后的冷漠,“若再出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渐渐远离。殿门沉重地合拢,将他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夷光蜷缩在榻上,身体因为呛咳和药力的作用而不停地痉挛。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苦涩的药味和灼伤感挥之不去。然而,就在这极度的痛苦中,她的右手,那只始终紧握的右手,在锦被的掩盖下,却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

借着身体因呛咳而剧烈起伏的掩护,她猛地侧过头,将口中强行压下的、混合着唾液和鲜血的最后一点滚烫药汁,尽数吐在了锦被内侧、紧挨着矮榻边缘、无人能轻易看到的阴影角落里!温热的液体迅速被厚实的锦缎吸收,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不起眼的湿痕,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只剩下破碎的喘息。药力带来的麻痹和昏沉感开始上涌,如同粘稠的泥沼,试图拖拽她的意识下沉。

不!还不能睡!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指甲狠狠掐进早已被玉簪刺破的掌心伤口!尖锐的、新鲜的剧痛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让她猛地一个激灵!

炭筐!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如同濒死的爬行动物,从矮榻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砖上。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她手脚并用,朝着暖炉旁那倾倒的柳条炭筐爬去!

散落的银霜炭冰冷刺骨,硌着她的膝盖和手掌。她颤抖着,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布和散落的炭块,不顾指尖被粗糙的炭块划破,疯狂地扒拉着炭筐底部冰冷的银炭!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个小小的、被冰冷的银炭包裹着的油布包裹!它还在!没有被发现!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她死死地将那小小的油布包裹攥在手里,连同那只染血的玉簪,一起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心口。

冰冷的玉簪,粗糙的陶片,此刻都带着恒光从湖底挣扎而出的绝望和滚烫的生机。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她红肿破皮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蜷缩在散落的炭灰和冰冷的银霜炭之间,如同一个被遗弃在废墟里的祭品。寝殿内烛火通明,安神香的气息依旧浓郁,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唯有心口那冰冷的玉簪和粗糙的陶片,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炭火,微弱,却固执地散发着生的滚烫。

恒光……

我发出去了。

求你……

活着。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