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军营静得可怕。
林烽伏在粮车阴影里,指尖捻着从井台带回的粉末——细白的防潮石灰里掺着铁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让他想起前世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早期燃烧剂配方。
第三处机关
他无声地数着。自穿越以来,已发现两处类似的布置:粮仓无故自燃的石灰包,马厩里让战马惊厥的铁屑饲料。赵德全临死前塞来的密档上,十七名暴毙将领的死亡地点,最终都指向眼前这座朱漆小亭。
皇恩亭。
五更的梆子声刚过,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烽贴着营帐阴影移动,每经过一处都能听见里面传来梦呓般的诵经:皇恩浩荡...万死难报...这整齐划一的声音,让他想起前世见过的心理暗示实验。
亭子檐下挂着十二串铜铃,每串的摆锤都是精铁打造的箭簇形状。夜风吹过,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烽眯起眼睛——这些铃铛的悬挂角度,正好能将声波集中传向中军大帐。
沙...
香炉突然微微转动。林烽闪到石碑后,看见炉底伸出一截铜管,管口还沾着新鲜蜡油。这是简易的传声装置,他在前世特种部队的侦察课程里学过类似原理。
将军也来沐皇恩?
监军御史从阴影中踱出,蟒纹官服下露出双牛皮战靴。林烽注意到他左手捧着的木匣底部有暗格,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软剑上。月光下,那人眉心的疤痕泛着青白。
御史夜半诵经?林烽的横刀悄然出鞘三寸。
子时三刻,正当检视军械。监军掀开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七枚带血箭簇,每枚都刻着将领姓名,比如这位张校尉...他指尖敲了敲最新那枚,昨日还说要检举粮仓亏空。
香炉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炉底露出精巧的铜齿轮组,三根指针分别指向丙寅、粮道、钩吻。林烽瞳孔微缩——这正是赵德全描述的调防盘,用来推算各部换防的机关。前世在参谋部时,他见过类似的沙盘推演装置。
听说将军夜不能寐?监军从袖中取出瓷瓶,瓶身墨绘的蛛网在月光下格外刺目,太医院特制的安神丸。
林烽的刀尖抵住瓷瓶。金属碰撞声让他瞬间警觉——这不是药丸,是某种机关!他想起粮仓自燃事件,刀锋立即转向监军咽喉:御史可知亭柱为何包铁皮?
防蛀罢了。监军后退半步,靴跟精准地踩中地砖某处。
咔哒!
亭顶铜铃突然齐响。林烽侧身翻滚,十二支弩箭从铃孔激射而出,钉在他方才站立之处。箭尾丝线上串着的钢针寒光闪闪——这是军医用的探脉针,但针尖明显淬过毒。
监军已退到三丈外,甩手抛来竹简:将军请看。
简上记载着十七名将领的过失,最新一行墨迹未干:林烽,私调军粮...后半截被血迹模糊。林烽劈碎竹简,在纷飞的碎片中捕捉到一个细节——赵德全的罪名栏里,勾结商贾四字下的指印,纹路竟与监军右手拇指完全吻合。
破空声突然从脑后袭来。
林烽偏头避让,铁钉擦过耳廓钉入亭柱。钉尾丝线绷直的瞬间,整座亭子的铜铃都剧烈震动起来。远处营帐里,士兵们的梦呓突然变成整齐的喊声:诛逆贼!领赏钱!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来。
林烽斩断丝线冲向碑林,却发现每块石碑后都站着玄甲卫。这些士兵眼神空洞,额头贴着画蛛网的纸条。更可怕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制式横刀,而是刻满记号的铁刺,形状与亭檐铜铃的摆锤一模一样。
将军何必挣扎?监军的声音飘在风里,服下这药,明日您就是突发心疾的忠烈...
林烽突然撞向中央石碑。
轰然倒塌的碑身下,露出个铁匣。里面整齐码着十七枚青铜腰牌——正是暴毙将领们的身份凭证。他抓起赵德全的腰牌,内侧针刻的小字让他浑身一颤:香炉左转三周,可见真章。
铜铃震响如催命。
林烽踹翻香炉的刹那,整座亭子的地砖开始下陷。他抓住铜管悬在陷坑边缘,看见地下密室里排列着十七口木箱,每口都贴着将领名讳。中央悬着的明黄令旗上,赫然绣着蛛网图案!
大胆!监军终于变色。
林烽松手坠入密室。箱盖弹开的瞬间,十七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服呈现在眼前——每套心口位置都钉着纸条,写着将领姓名与死亡时辰。赵德全的军服突然咔地立起,空荡荡的袖管无风自动。
机关术...
林烽的刀劈开军服,露出墙后的青铜管道。管口滴落的黑色液体沾在指尖,立刻传来灼热感——是掺了铁粉的燃油!那些所谓的灵异事件,不过是有人通过地下管道操纵的骗局。
他踹开中央木箱,底部连接的铜管里卡着个日晷仪。晷针阴影正指向丙寅年腊月廿一——正是他穿越那天的日期。火光映亮密室铁碑,上面记载的真相让他毛骨悚然:
凡边关大将,任期不得逾三载。到期者,或调任中枢,或...
后半截碑文被利器刮花。但林烽在刮痕里摸到了针刻的盲文:或入皇恩亭,录名调防盘。
头顶机关突然咬合。
林烽将火把掷向燃油管道,在爆炸的气浪中抓住监军脚踝翻上地面。皇恩亭已成火海,烈焰中每块地砖接缝处都延伸出铜线,全部通向中军大帐。
精忠匾后的暗格里,蛛网状的青铜罗盘正在运转。八条辐条分别控制不同营区,盘面刻着三百多个将领姓名。当林烽拨动林烽字样的指针时,盘底弹出的小瓷瓶里,药丸与监军所赠一模一样。
将军看够了吗?
监军从火场爬出,半边身子冒着烟。他残缺的左手握着匕首,刃身记号与罗盘完全对应。刀锋相撞的火星溅在罗盘上,铜铸辐条突然剧烈抖动。
咔!
中军帐顶的精忠匾轰然坠落,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组。林烽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监军的匕首擦过胸甲,火星引燃了罗盘渗出的燃油。
爆炸将林烽掀到帐外。
他滚灭身上火苗时,看见监军冲回火海,嘶吼着十七将不够,我要三百...的疯话。摊开手掌,从监军身上扯下的铜牌背面,针刻的溶洞地图清晰可见。
将军!各营异动!
亲兵队长的喊声传来。火光中,无数士兵梦游般向皇恩亭汇聚,额头纸条在夜色中泛灰。林烽的刀突然抵住亲兵队长咽喉——从他领口夹出的铜蜘蛛机关里,半截引线还在冒烟。
擂鼓,聚将。
当晨光照亮废墟时,林烽站在点将台上。台下将领们渐渐清醒,额头的纸条在晨露中卷曲脱落。但每张纸条背面,都用朱砂写着一个日期——
最近的,正是三日后的腊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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