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林烽盯着手中那颗猩红药丸,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冬夜里的刀锋。亲兵队长跪在一旁伏兵,额头抵着潮湿的石板,肩膀随着抽泣微微颤抖。地窖外,马蹄声如雷般碾过地面,震得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将军......亲兵队长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们...
闭嘴。林烽将药丸塞进腰带暗袋,声音压得极低,听。
马蹄声忽然分散,像一把撒开的铁钉,朝四面八方散去。其中一队停在了义庄门口,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清晰可闻。接着是刀鞘碰撞声、低声交谈声,最后是一声尖锐的哨响——那是边军斥候特有的联络信号,但调子比平常高了半度。
林烽的左手已经泛出诡异的蓝色,毒素蔓延至肘部,像一条吐信的毒蛇。他撕下监军官服的内衬,蘸着地窖积水绑紧上臂。布条勒进皮肉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暂时阻断了毒素的扩散。
把那个拿来。他指了指角落的陶罐。
亲兵队长捧来的陶罐里装着半凝固的猪油。林烽将监军的断指浸入油脂,指节上的虎符纹路在油光中愈发清晰。他盯着那些纹路,突然用刀尖挑开指腹的老茧——
果然。
茧皮下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铜针,针尾刻着丙寅二字。林烽将铜针放在陶罐边缘轻敲,针尖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猪油上滋滋作响。
将军小心!亲兵队长猛地扯开他。
那滴液体在猪油上烧出个黑洞,冒出带着腥味的白烟。林烽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边关守城用的蚀骨水,专用于熔断敌军铁索。
地窖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两人屏息凝神,听见靴子踏过青石的脚步声,一步、两步......在第三声响起时,脚步声停在了地窖入口的木板前。林烽缓缓抽出佩刀,刀身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那是淬过红颜醉的证明。
木板被掀开的刹那,亲兵队长的弩箭已经抵上来人咽喉。
赵......赵德全?
副将的铠甲上满是血污,左肩插着半截断箭。他踉跄着跌进地窖,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扔在地上,皮囊裂开,滚出三块带着体温的虎符。
军营......赵德全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血沫,全是伏兵......
林烽捡起虎符,借着地窖口漏下的月光细看。这三块虎符的纹路与监军断指上的完全吻合,但内侧都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计数标记。
多少?林烽掐住赵德全的手腕。
至少......赵德全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三十个百人队......
亲兵队长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个百人队就是三千精兵,足以在半个时辰内屠尽整个军营。林烽却盯着赵德全的领口——那里别着一枚崭新的铜扣,扣面光滑如镜,边缘却有一圈细密的锯齿。
谁给你的?
赵德全茫然地眨眼,似乎听不懂这个问题。林烽突然扯开他的领甲,露出锁骨上一个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他们给你打了什么?
没......赵德全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将军快走!这是陷——
他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的响声,嘴角裂开,一条黑线从针孔处迅速蔓延至全身。林烽暴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副将在三个呼吸内化作一具青黑色的干尸,最后崩解成一堆带着焦臭味的粉末。
亲兵队长吓得跌坐在地。林烽却盯着那堆灰烬中闪闪发亮的东西——是半枚铜钱,边缘被刻意磨得锋利。
伏兵信物......
他想起七日前检阅时,那些站在方阵边缘、眼神呆滞的士兵。当时只当是疲惫,现在想来,每个人的领口都别着这样的铜扣。
地窖外忽然响起整齐的踏步声,像是有军队在列阵。林烽吹灭油灯,从木板的缝隙望出去——
义庄的空地上,三百名黑衣甲士静立如林。他们戴着统一的铁面具,胸前悬挂着倒置的铜镜,腰间配着反鞘的弯刀。最诡异的是站位:每三人一组,呈梅花形散布,恰好封锁了所有突围路线。
镜军......
亲兵队长声音发抖。这是直属兵部的秘密部队,据说专门负责清理边关大将。林烽的左手突然剧痛,低头发现蓝色毒素已经冲破布条束缚,向肩膀爬升。
将军!亲兵队长撕下衣袖,再扎紧些——
没用了。林烽从怀中掏出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的瓷瓶,你记得老槐树下的规矩吗?
亲兵队长脸色瞬间惨白。老卒说过,每个骨灰坛装三斤二两,是烧透一副人骨的分量。而现在林烽手中的瓷瓶,正好能装三斤二两的......
药。
林烽拔开瓶塞,将猩红药丸倒在掌心。药丸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凑近闻有淡淡的铁锈味。他忽然明白周焕为什么至死都攥着半块虎符——那不是求救,是警告。
听着。他将药丸一分为二,你带着这半块去找——
话未说完,地窖入口的木板突然爆裂。
一支弩箭钉入林烽脚前的石板,箭尾系着的铜铃叮当作响。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九支弩箭呈扇形钉在地窖各处,箭尾的铜铃组成一个完整的音阶。
九音杀阵......
亲兵队长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是镜军最著名的围杀阵,九铃齐响时,方圆百步内不会再有活物。林烽却笑了,他将半块药丸塞进亲兵队长腰带,自己吞下另外半块。
记住,去找那个烙梅花印的马夫。
药丸入喉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林烽感到心脏停跳了一拍,接着开始以诡异的速度鼓动。他的视野边缘泛起血红色,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最可怕的是左手——蓝色毒素像遇到烈火的冰霜,迅速退至手腕,凝结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地窖外,九只铜铃同时震颤。
第一声铃响,三百面铜镜齐刷刷转向地窖。
第二声铃响,所有弯刀出鞘,刀身映着冷月寒光。
当第三声铃即将响起时,林烽踹翻了陶罐。
燃烧的猪油泼洒在干草上,火舌瞬间吞没了半个地窖。借着爆燃的掩护,林烽撞开地窖后墙的暗门——这是义庄建造时预留的尸道,直通乱葬岗。
热浪追着他们的后背。亲兵队长在爬出尸道时回头看了一眼,吓得险些松手——火光中,三百个铁面具整齐地转向他们,铜镜反射的火焰像三百只血红的眼睛。
分开走。林烽推了他一把,梅花印马夫,记住了?
亲兵队长还想说什么,林烽已经消失在坟茔间的迷雾中。他咬咬牙,朝相反方向跑去,怀中的半颗药丸烫得像块火炭。
林烽在坟堆间穿行,药效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见百步外甲叶碰撞的轻响,能闻出风中飘来的铁锈味来自哪个方向,甚至能通过地面细微的震动判断追兵的数量。
但最令他心惊的是左手——那朵蓝色梅花正在吸收他的血液,颜色逐渐转为深紫。每当他靠近一处伏兵,梅花就会刺痛,仿佛在发出警告。
乱葬岗边缘立着一棵枯树,枝丫上挂满残破的招魂幡。林烽正要从树下经过,左手突然剧痛。他猛地刹住脚步,下一秒,三支弩箭钉在他刚才要落脚的地方。
枯树上跳下三个黑影,铁面具下的眼睛毫无生气。他们呈品字形围住林烽,弯刀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举起。林烽注意到他们的手腕——都系着一条红绳,绳结打法与监军袖口的裂痕如出一辙。
丙寅年的债。中间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该还了。
林烽的刀比话音先至。
药效加持下的这一刀快若闪电,直接将说话者的铁面具劈成两半。面具下是一张布满烫伤的脸,右眼窝里嵌着一枚铜钱——正是地窖灰烬中那种。
另外两人的刀已经砍到林烽后背。他顺势前滚,左手撑地的瞬间,那朵紫色梅花突然爆开一团粉末。追兵惨叫起来,他们的铁面具在接触到粉末后开始冒烟,转眼就熔出几个大洞。
林烽趁机跃起,刀光如练,两颗戴着铁面具的头颅飞向半空。他喘着粗气看向左手,发现梅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九字烙印。
远处传来号角声,镜军的大部队正在逼近。林烽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发现枯树的树干上刻着一行小字:
丙寅年,第九。
字迹下方钉着半块虎符,正是他在义庄地窖见过的那种。林烽撬下虎符,发现背面刻着幅微缩地图——标注的正是军营各处的伏兵位置。
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地图边缘的注释:
腊月廿一,子时三刻,焚旧迎新。
今天正是腊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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