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云眯了眯眸子。
什么歪门邪道?
她一把拽起地上卑微的丫鬟,绣花鞋猛地落入泥泞之中,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固执的朝着亭中人走去。
容舒云猛地拽掉了亭子周围的纱幔,她神色冷漠的坐在了李香香的对面:“我走过来了,如何呢?”
李香香轻笑一声,神色复杂的为容舒云斟茶,随后轻轻的推到了她的面前。
“容舒云,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容舒云只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杯清浊的茶,随后收回了目光:“你是谁?”
“我是李香香啊。”
容舒云的眸子暗了暗,压低了嗓音质问:“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谁?”
李香香的动作微微一愣,纤纤玉指随意的摆弄着,她一双似桃花般的眸子之中尽是复杂的神色,她不去看容舒云,更是不敢看。
她盯着自己那双细嫩的手,嗓音轻柔:“我是花楼的掌权人,祖上是宫里的人,这个你也知道,其余的就没了。”
容舒云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半信半疑的开了口:“别再骗我。”
“这次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
容舒云想起锦云便忍不住捏紧了拳:“同为女子,你为何逼良为娼?”
李香香红唇微勾,她眸子微颤,与容舒云对视:“逼良为娼?我何时做过此等事?”
“那花楼你怎么解释?”
容舒云一拍桌,李香香猛地一颤。
随后她勾了勾唇角,在容舒云愤怒的目光下,她晃晃悠悠的起了身。
“她们强迫你接客了?还是对你下死手了?”
“在这荒年,我给她们一口饭吃已是难得的恩赐,城外多少人饿死路边?多少人易子而食?”
“更何况,卖与不卖,全取决于她们,若是安于现状,大可做个只卖艺的清倌。”
容舒云无言以对。
她说的是实话。
她生活在衣食无忧之中,生活在一个相对平和的村子里,经营着暮云楼,还有大片大片的官地属于她。
她看不见苦难,更无权替人喊屈。
“容舒云,想清楚了。”
“这世道你不踩着别人,你就会被别人拉下去狠狠的踩死啊!”
容舒云坚定的摇摇头:“不会的。”
她猛地起身与李香香对视:“我总能找到独立于世的办法!你且看来日!”
本以为李香香还会用她的固执反驳她,却没承想,她只是露出了浅淡的一抹微笑。
“好,我李香香,愿你成功,也祝你成功!”
话音落下,她眼中尽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她哑了嗓:“容舒云,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容舒云点点头:“会的,香香。”
得到了她的答复,李香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容舒云是她唯一对纯白的寄托。
她像是一面镜子,越是存在,就越能让李香香看清自己的不堪,可越是如此,她越想知道这面镜子究竟如何纯洁,自己又是如何的肮脏。
容舒云刚要转身离去,却猛地撞进了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之中,她错愕的抬起头,竟发觉傅予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
傅予深面色冷峻,不动声色的扶稳了她的腰肢。
李香香轻抿一口茶水:“你这夫君可不是一般人物,把我那花楼砸了个底朝天。”
说起这个,容舒云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嗯...都是误会。”
傅予深轻轻抓住了容舒云的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嗓音冷冽:“若无事,告辞了。”
话音落下,二人转身便要走,却忽的被身后的李香香给叫住了。
“杀你的那群人,我会解决。”
闻言,傅予深错愕的转过头去。
李香香轻笑一声:“不必误会,我对你没想法,我只是不想看着容舒云年纪轻轻守寡罢了。”
她都知道些什么?
傅予深蹙眉,赶忙追问:“那你可知——”
傅予深的话还没说完,李香香便轻飘飘的丢出一句:“恕我无可奉告。”
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身带着容舒云向宴会的方向走去,走到无人长廊时,他却忽的停下了脚步。
跟在身后的容舒云猛地撞上了他坚挺的背肌,瞬间弯下腰捂着脆弱的鼻梁差点疼的眼泪要出来了。
傅予深原本一肚子气对上她的泪光顿时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略粗粝的大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鼻子:“怎么样?”
容舒云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傅予深见她好了,这才轻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疑惑的抬起眸子,正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什么不告诉你?”
傅予深又想起了柳少御说的话,他自责的捏紧了拳。
“城郊的官地是你的?你日日早出晚归都是去耕地了?”
他看着面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小姑娘,那么小一只,又瘦又弱,哪里是能日日劳作的身子?
他怎么知道的?
容舒云有些错愕的指了指自己:“我?耕地?不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予深用食指轻轻的抵住了唇:“不许骗我!”
傅予深若有所思的垂眸,他不知为何心中酸涩,大抵是对眼前之人的愧疚。
曾经她总是嚣张跋扈的指着他的鼻子骂,可如今他却巴不得容舒云还是像曾经那般。
至少她可以不用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独自一人默默委屈。
“我知道,那些银子你用着有愧,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城郊的地我会为你寻些长工去,你就不要亲自劳作了。”
若不是柳少御告诉他,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而容舒云还要辛苦多久?
他不敢想,光是想一想,那名为愧疚的潮水便要将他淹没。
傅予深缓缓抬起头,目光真挚的握住了容舒云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容舒云怔愣的望着他,心脏跳的格外快。
“容舒云,待我考取功名,我定——”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凌厉的男声:“定要什么?”
容舒云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了傅予深的手,傅予深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眸色暗了暗。
柳少御愤怒的从不远处快步走了过来:“予深兄,你是有妻女的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