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那些手执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日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间教室的窗朝东,晨光斜斜地穿过木格窗棂,将漂浮的粉笔灰照得晶莹剔透。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四十多张年轻的面孔在光尘中若隐若现,他们的眼睛比晨星还要亮。

那时的黑板是真黑,用上好的木材制成,刷了七道黑漆。粉笔划过时发出的“吱呀“声,现在想来竟成了一种奇妙的韵律。常有调皮的学生故意模仿这个声音,引得全班哄笑。我也不恼,反而觉得这笑声比什么铃声都悦耳。

作业本上的红墨水,是会晕开的。批改时稍不留意,就会在“优“字旁边洇出一朵小红花。学生们却格外珍视这些意外的红渍,有个女生曾对我说:“老师,您笔下的红墨水像梅花,冬天开在作业本上。”如今想来,这话竟有几分诗意。

课间十分钟最是热闹。男生们在走廊上追逐,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总藏着些糖果,用来奖励背出课文的学生。后来这秘密传开了,每到课间,桌前就排起长队。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些背不出的孩子,我也会找个理由塞颗糖给他。

春季多雨。教室的瓦顶有些年头了,每逢大雨就有几处漏雨。学生们却不以为苦,反而争着把课桌移到漏雨的地方,接满一墨水瓶的雨水,说是要带回家养蝌蚪。有个胆大的男生甚至用纸折了小船,放在积水处漂着玩。我也不制止,只是提醒他们别淋湿了课本。

最难忘的是冬天的晨读。天还没亮透,教室里就响起了读书声。玻璃窗上结着冰花,学生们呵出的白气和读书声一起在教室里盘旋。我捧着热水袋在课桌间巡视,时不时停下来解答问题。有个瘦小的男生总是最早到,他说喜欢看教室的灯在黑暗中一盏盏亮起来的样子,“像星星一颗颗跳出来”。

毕业季的栀子花开得最盛。学生们把花朵夹在课本里,香气能保留好几个月。有个女生送了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三十七朵栀子花——正好是我们班的座位数。她说:“老师,这样您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了。”确实,每翻动一页,那香气就会唤醒一段记忆。

如今教室都换成了电子白板,粉笔灰再也看不见了。但我总觉得,那些年在阳光下飞舞的粉笔灰,早已悄悄落进了我的生命里,化作永远抹不去的印记。偶尔在街上遇见当年的学生,他们叫我一声“老师”,我便又看见了那间洒满阳光的教室,和那些在光尘中闪亮的眼睛。

教育这件事,原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我在教他们识字算数的时候,他们何尝不是在教我认识生活?那些看似平常的点点滴滴,经过岁月的沉淀,竟都成了最珍贵的财富。

粉笔灰飘落的姿态,粉笔灰沉淀的重量,粉笔灰消逝的过程——这大约就是教育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