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苏子安的吼声裹挟着混沌之力，如同滚雷碾过昆仑山脉。他嘴角那缕金红色的血迹还没干透，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更是针扎般往骨头缝里钻，可那双眼睛却烧着火，死死钉在半空中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上。
星陨指尖吞吐的扭曲光芒，像毒蛇的信子，随时要撕开空间咬过来。
“清瑶！带人走！”苏子安头也不回地厉喝，声音因为强压反噬的痛楚而微微发颤，周身那刚刚被强行收敛的混沌风暴，又不安分地鼓荡起来，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在低吼。
“子安！”清瑶脸色惨白如纸，月华天幕因为她的心神激荡剧烈波动。她看着苏子安挺得笔直的脊背，那上面裂开的衣袍下，皮肤正渗着细密的血珠——强行引爆混沌珠的反噬，正在撕裂他的身体！可她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月卫听令！结阵！护百姓后撤！能动的带上伤员！”清瑶的声音带着月神血脉特有的清冷穿透力，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月轮虚影在她身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硬生生将濒临溃散的月华天幕重新稳住，为混乱的战场开辟出几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走啊！别愣着！想给那些怪物当点心吗？！”一个满脸血污的壮汉修士，一脚踹在呆若木鸡的同袍屁股上，嘶哑地吼着。他是昆仑本地的散修首领，亲眼看着自己几十年经营的洞府被那诡异的紫色魔雾吞没，此刻眼睛都是红的，像头受伤的孤狼。
联军终于从绝望的呆滞中被唤醒。恐惧压过了崩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能飞的架起遁光，不能飞的互相搀扶，拖拽着昏迷的、断腿的战友，潮水般涌向清瑶指引的撤退方向。场面混乱不堪，踩踏、哭嚎、绝望的咒骂交织在一起，哪还有半点修仙者的体面仙姿，只剩下末世求存的狼狈。
“敖烈！敖烈在哪？！”苏子安一边死死锁定星陨，一边分神急问。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撞击，敖烈庞大的龙躯砸进山坳后就没了声息。
“我…我去！”一个离得近的妖族将领，顶着空间乱流，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烟尘弥漫的山坳。
星陨冷漠地看着下方蝼蚁般的溃退，指尖的光芒稳定得没有丝毫波动。他体表星辰纹路流转，修复着身前空间力场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对苏子安的戒备似乎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那份居高临下的漠然丝毫未变。
“低维生命的韧性，值得记录。”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观察结果，“但结局早已注定。你们的挣扎，不过是让这场净化，多了一些……数据样本的价值。”
“放你娘的狗屁样本！”苏子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戾得像要吃人，“有种现在就过来试试，看老子能不能崩掉你几颗牙！”他体内的混沌珠疯狂旋转，强行榨取着每一丝力量，混沌之气在体表凝成实质般的黑色铠甲，裂纹遍布，却又透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极差，硬碰硬必死无疑，但绝不能露怯！他必须为撤退争取时间！
星陨指尖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计算”苏子安这亡命徒能造成的破坏。他体表的星辰纹路流转速度加快了几分，似乎在构建更强大的防御。他最终没有立刻出手，只是用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像是在评估最佳的“净化”时机。
“主宰大人！敖烈大人在这！”山坳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喊。
苏子安眼角余光瞥去，心猛地一沉。
几名妖族士兵正用临时拆下的门板，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人”抬出来。那哪里还是威风凛凛的东海龙宫三太子？敖烈化回了人形，但浑身是血，金色的龙鳞战甲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深可见骨！他双目紧闭，脸色金纸一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垂着，显然骨头碎得不成样子了。
“清瑶！”苏子安低吼。
一道柔和的月华瞬间跨越战场，精准地笼罩在敖烈身上。清瑶紧咬着下唇，脸色又白了几分，维持大范围月华天幕本就消耗巨大，此刻还要分心救治重伤的敖烈，她的月神之力正在飞速流逝。
月华如水，浸润着敖烈残破的身体，那些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止住了血，但骨骼的重塑和内部脏腑的伤势，绝非一时半刻能修复。敖烈闷哼一声，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看到苏子安挡在前方的背影，还有周围混乱撤退的景象，龙瞳中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
“……给…给龙族…丢脸了…”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少废话！留得龙身在，不怕没架打！”苏子安头也不回地喝道，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到兄弟伤成这样，他胸中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强忍着立刻冲上去和星陨拼命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苏子安再次怒吼，声音里灌注了混沌之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撤退的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破了战场边缘的封锁，朝着昆仑山脉更深处的临时营地涌去。苏子安悬停在半空，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雕像，直到最后一名联军士兵的背影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他才猛地转身，化作一道略显踉跄的黑色流光，追着撤退的方向疾驰而去。临走前，他狠狠剜了星陨一眼，那眼神，刻骨铭心。
星陨并未追击，只是静静悬停在空中。黑色的漩涡依旧在他身后缓缓旋转，不断溢出暗紫色的魔雾，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污染着昆仑山脉外围的灵秀山川。被魔雾沾染的草木迅速枯萎凋零，山石也失去了灵韵，变得灰败死寂。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弱小生灵，在魔雾中翻滚哀嚎，身体发生着恐怖的畸变。
“坐标已记录。”星陨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穿透空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正在亡命奔逃的联军将士和流民耳中，“低维的挣扎只会加速你们的终结。我们还会再见。”
这句话如同跗骨之蛆，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连滚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
苏子安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便追上了撤退的大部队。他没有立刻落下，而是悬在队伍上方，强忍着经脉撕裂的痛楚，双手猛地一合！
“混沌壁垒！”
嗡——！
磅礴的混沌之力倾泻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在撤退队伍的后方，沿着山势，构筑起一道高耸入云、厚实凝重的黑色能量壁垒！壁垒表面混沌之气流转不息，散发出湮灭万物的气息。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最后一道保险，希望能暂时阻挡那诡异的魔雾蔓延和维度战士的追击。
做完这一切，苏子安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差点从空中栽下去。清瑶立刻飞身而起，稳稳扶住了他。
“子安！”清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不顾自身消耗，纯净的月华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苏子安体内，试图抚平他体内狂暴乱窜的混沌之力和修复受损的经脉。
“我…没事。”苏子安喘着粗气，摆了摆手，目光却死死盯着后方。那道刚刚升起的混沌壁垒，正在被汹涌而来的暗紫色魔雾疯狂侵蚀、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壁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薄、变淡。
“撑不了多久…”苏子安心头沉重。星陨的力量层级，远超出他目前的极限。
他收回目光，看向下方。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历经磨难、见惯生死的主宰，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曾经作为昆仑外围重要据点的几座繁华城镇，此刻已沦为废墟。残垣断壁间，焦黑的痕迹和诡异的紫色粘液随处可见。侥幸逃出来的百姓，如同受惊的羊群，挤在临时营地狭小的空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魔雾特有的、带着淡淡腥甜的铁锈味。哭泣声、呻吟声、孩童因找不到父母的尖叫声、伤者痛苦的哀嚎声，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一个满脸黑灰的小男孩，紧紧抱着一个破碎的布娃娃，蜷缩在冰冷的山石旁，大大的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眼泪，只有被巨大恐惧彻底吞噬后的麻木。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仿佛那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一个断了腿的老修士，靠在一块石头上，胸口急促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昆仑…祖脉…”
几个低阶的医修在人群中穿梭，手忙脚乱。他们的丹药早就耗尽了，只能用最基础的灵力封住伤者致命的伤口，或者用清水清洗狰狞的创面。但那些被魔雾侵蚀、身体开始畸变的伤员，他们束手无策，只能流着泪将他们隔离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他们发出非人的嘶吼，皮肤下鼓起恶心的肉瘤。
苏子安被清瑶搀扶着，缓缓落在营地边缘一处稍高的石台上。他的出现，让绝望的人群出现了一丝骚动。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疲惫的、惊恐的、茫然的、最后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
“主…主宰大人…”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颤抖着开口，怀里的孩子因为饥饿和寒冷哇哇大哭，“我们…还能活吗？”
这声带着哭腔的疑问，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苏子安心上。
“能！”苏子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只要我苏子安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那些怪物得逞！”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扫过那些畸变的伤员，扫过气息奄奄的敖烈，最后定格在后方那不断被魔雾侵蚀、摇摇欲坠的混沌壁垒上。昆仑祖脉的灵气节点虽然保住了核心，但外围的根基已被魔雾污染，如同被剧毒侵蚀的肢体。
星陨那句“坐标已记录”如同毒蛇，缠绕在他心头。下一次攻击，只会更猛烈！常规手段在维度力量面前如同儿戏…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氛围中，就在苏子安强撑着领袖的威严安抚人心、内心却焦灼如焚地思索对策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毫无征兆地，再次拂过他的混沌灵体！
这一次，它不再是一闪而逝！它就源自他身后那片正被魔雾疯狂侵蚀的混沌壁垒！就在壁垒的能量与那暗紫色魔雾激烈对抗、相互湮灭的瞬间，从那湮灭的核心点，泄露出来的一丝…仿佛更高层级、更纯粹的能量残留！
这缕波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感，一种让苏子安体内狂暴的混沌之力本能地感到“渴望”和“亲近”的气息！它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入苏子安因反噬而异常敏锐的感知！
找到了！对抗维度力量的钥匙，就藏在这碰撞湮灭的瞬间！
苏子安的心脏，在绝望的冰窟里，猛地、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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