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门在晨光中泛起一层薄霜，端阳节将至，宫人们早已忙碌起来。绣坊赶制香囊，膳房筹备粽米，连檐角的铜铃都换上了新系的艾草绳。可在这片喜庆背后，暗流却悄然涌动。
苏晚晚站在尚宫局廊下，指尖轻轻抚过袖口那道干涸的红痕。昨夜乾清宫一行，皇帝并未多言，只命她继续掌管宫规考核文书，看似平静，实则已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林氏虽未当场获罪，但那份典簿副本已由内侍省封存备案，只要时机一到，便可成为她的催命符。
“娘娘。”小禄子低声道，手中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淑妃那边……动作了。”
苏晚晚接过纸条展开，眉头微蹙。纸上寥寥数行字，却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消息——淑妃命人送来一批新制香囊，说是节前赏赐，其中一只，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她并不意外淑妃会出手。那日朝堂之上，淑妃为保嫡子自请降位，表面退让一步，实则埋下更深的算计。如今她扳倒林氏，已然触及淑妃势力核心，对方若无动静，反倒奇怪。
“送去尚宫局的香囊，都查验过了？”她低声问。
小禄子点头：“奴才让人用银针试过，除了你的那只，其余皆无异常。”
苏晚晚垂眸，指尖缓缓摩挲着香囊边缘。这是只青丝绣金线的荷包，正面绣着艾草纹，背面却隐隐有股异香。她凑近轻嗅，鼻尖微微一颤——是断肠草混着龙涎香，毒性极缓，初时只是头晕目眩，几日后才会发作，令人误以为是旧疾复发。
好一手温柔杀人之计。
她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收进袖中，转身步入尚宫局主殿。今日宫规考核虽因昨日之事暂停一日，但仍有女官值守，账册、文卷、印信皆需一一核对，不能出半分差错。
殿内烛火摇曳，案头堆满待审文书。她翻阅片刻，忽听得外头脚步轻响，抬头便见一名小宫女怯生生立于门前。
“苏尚仪……”那宫女低声道，“周嬷嬷请您过去一趟。”
苏晚晚心头一动，面上却不显。周嬷嬷自上次林氏事件后便低调许多，鲜少主动召见她。此刻忽然传唤，怕是另有所图。
她起身整理衣袖，随那宫女穿过回廊，来到钟粹宫偏殿。殿内熏香袅袅，周嬷嬷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捏着一只香囊，目光幽深。
“你来得正好。”她淡淡开口，“听说淑妃送了一批香囊入宫，你也收到了？”
苏晚晚颔首，不动声色：“确有一只，不知嬷嬷为何提起此事？”
周嬷嬷冷笑一声，将手中香囊递过来：“我也收到一只，不过……我这香囊，似乎有些不对劲。”
苏晚晚接过来细看，果然发现边缘有细微裂痕，隐约透出一丝异香。她心下了然，淑妃此举，竟是要借刀杀人。若她真中毒身亡，淑妃便可顺势将罪名转嫁至周嬷嬷身上，让她背负“与宦官私通谋害宫人”的大罪。
她抬眼看向周嬷嬷，后者神色复杂，似有试探之意。
“嬷嬷若是担心，不如让我替您查验一二。”苏晚晚语气平和，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在香囊一角轻轻一划。银针瞬间变黑，毒气昭然若揭。
周嬷嬷脸色骤变，猛地坐直身子：“这……这是谁的手笔？”
“自然是那位淑妃娘娘。”苏晚晚将香囊放回桌上，语气不疾不徐，“她赠我此物，未必没有让您也染上嫌疑的意思。”
周嬷嬷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只要不再插手这些事，便可安度余生……”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苏晚晚微微一笑，“若您愿意，我倒有个主意。”
周嬷嬷抬眼望向她，目光中透出几分狐疑。
“明日便是端阳节，陛下照例会在御花园设宴。”苏晚晚缓缓道，“届时，我会安排您出现在御前，并将这只香囊当众呈上。”
周嬷嬷一怔：“你要我……当众揭发淑妃？”
“不是揭发。”苏晚晚轻声道，“而是让她自己跳出来。”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香囊：“这只香囊的毒，发作缓慢，若在御前突然昏厥，必引陛下关注。届时再拿出伪造的往来信件，便可坐实‘与宦官私通’之罪。”
周嬷嬷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我信你一次。”
翌日，御花园张灯结彩，宫人们穿梭其间，布置宴席。苏晚晚身着素青宫装，缓步走入花厅，目光扫过四周，很快锁定淑妃所在位置。
她不动声色地走向周嬷嬷，将另一只香囊递给她：“这是新的，确保无毒。”
周嬷嬷接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系在腰间。
午时三刻，皇帝驾临，众人纷纷跪迎。苏晚晚站在人群后方，目光紧锁周嬷嬷。她知道，只需再等一刻钟，药效便会发作。
果不其然，不多时，周嬷嬷面色骤变，额角渗出冷汗，身形微微颤抖。她勉强稳住步伐，却在经过皇帝面前时，猛然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来人！”皇帝皱眉。
太医急步上前，刚要探脉，周嬷嬷却猛地抓住身旁一名宦官的衣角，声音嘶哑：“是他……是他给我香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皇帝眼神骤冷，挥手示意侍卫上前：“将此人拿下！”
就在此时，苏晚晚迈步而出，手中捧着一封密函：“启禀陛下，臣昨夜在宫务库中寻得一份旧档，记载周嬷嬷曾与某位宦官私下往来，意图……谋害皇子。”
她将密函递上，皇帝展开一看，脸色愈发阴沉。
“看来，淑妃娘娘送来的香囊，也不止这一只吧？”她轻声道。
皇帝猛然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淑妃。
淑妃面色骤变，慌忙跪地：“陛下明察，臣妾不知此事……”
“不知？”皇帝冷笑，“那你可敢解释，为何你的贴身侍女曾在尚宫局取走毒药配方？”
淑妃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晚晚缓缓后退一步，隐入人群之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昨日验毒时沾上的墨痕。
血未曾溅，棋却已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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