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黄沙漫天。
一枚通体漆黑的导弹，静静矗立在发射架上，剑指苍穹。
距离京郊那场几乎炸炉的实验，仅仅过去了两个月。
【神剑一号】原型弹，已经走到了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
地下指挥所内，空气凝固得像铅块。
巨大的主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显示着从燃料压力到惯性导航平台的各项参数。
绿色的数据流无声地跳动，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张振华站在控制台正后方，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得像一杆标枪。
就连一直唱反调的海军装备部部长袁凯，此刻也出现在了指挥所的后排，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这次试射，将直接决定“神剑计划”，是国之利刃，还是一个耗资巨大的笑话。
“报告，鹰酱的‘锁眼-12’号侦察卫星，刚刚飞临我方上空。”
一名通讯参谋低声汇报。
“他们会看到什么？”张振华头也不回。
“根据预判，他们会将其识别为一次常规的‘长征’系列运载火箭发射，或高空大气物理实验。”
“我们对发射焰色进行了伪装。”
张振华没有再问。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于能不能骗过卫星，而在于这枚导弹，能不能飞完它该走的路。
林钧站在技术主控台前，戴着耳机，目光平静地扫过一排排不断刷新的数据。
他就像风暴的中心，周围是滔天的巨浪，而他本人，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各单位注意，进入一分钟准备。”
扩音器里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十，九，八……”
袁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三，二，一，点火！”
林钧按下了面前那个红色的按钮。
“轰——”
沉闷的巨响从地表传来，整个地下指挥所都感到了轻微的震颤。
主屏幕上，烈焰喷涌，白烟升腾，那枚承载着无数希望与质疑的黑色长剑，挣脱了发射架的束缚，呼啸着刺入云霄。
“火箭飞行正常！”
“遥测信号正常！”
“姿态稳定，轨迹符合预定弹道！”
一连串的报告声，密集得像鼓点。
指挥所里，许多专家和年轻的工程师，脸上已经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一级火箭燃烧完毕，准备分离。”
“分离成功！”
“二级火箭点火成功！”
主屏幕上，代表导弹的那个光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冲向大气层外。
“太漂亮了……”一名负责弹道计算的老专家扶了扶眼镜，喃喃自语，
“这弹道，跟教科书里画的一样精准。”
连一直板着脸的袁凯，嘴角那丝紧绷的线条，也似乎松动了一瞬。
这个开头，顺利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指挥所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缓和。几位将领开始低声交谈，言语间充满了惊叹。
张振华看了林钧一眼，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在把天方夜谭变成现实。
“弹头即将抵达弹道顶点，预计三十秒后开始再入。”
关键的时刻到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弹道导弹打固定目标，到这一步，已经可以庆祝胜利了。
但“神剑”的目标，是航母。它必须证明，自己拥有在大气层内进行机动规避的能力。
“矢量发动机预热。”林钧下达了指令。
“明白，矢量发动机预热……”
“再入开始！高度一百公里，速度十五马赫！”
主屏幕上，代表弹头的那个光点，拖着一团炽热的等离子体，开始向着地表坠落。
“准备执行第一次姿态调整机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那个由一百颗残次品芯片组成的“敢死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进行着疯狂的计算。
【控制指令加载】
【矢量喷管偏转】
【指令……】
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
“警报！”
一声尖锐的警报，撕裂了指挥所里的平静。
“姿态控制失败！”
“控制指令溢出！弹头正在失控旋转！”
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希望的光点，仿佛一个喝醉了的醉汉，猛地偏离了预定轨道，开始疯狂地翻滚。
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指挥所，瞬间坠入冰窟。
“怎么回事？！”
“快！切换备用控制律！”
“没用的！已经失控了！角速度超过了修正极限！”
绝望的喊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老专家，此刻煞白着脸，死死盯着屏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袁凯猛地一拍扶手，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异想天开！彻头彻尾的异想天开！”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正在急剧下坠、彻底失控的光点，声音里充满了压抑许久的愤怒。
“用一堆工业垃圾去控制一枚弹道导弹？这就是你的‘奇迹’？”
“你把国家最宝贵的科研经费，把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变成了一朵在戈壁滩上空绽放的、最昂贵的烟花！”
他的质问，像一个响亮的巴掌一样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个指挥所，乱成了一锅粥。
张振华的拳头攥得发白，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身影。
林钧。
在所有人陷入震惊、愤怒和绝望的时候，他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眼睛，没有看主屏幕上那个已经注定失败的弹头轨迹。
他看的是侧面一台毫不起眼的技术终端。
屏幕上，是刚刚那次指令溢出前，最原始的数据日志。
密密麻麻，天书一般。
张振华胸口剧烈起伏，他大步走到林钧面前。
“林钧！我要一个解释！”
林钧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失败的沮丧，也没有被指责的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伸出手指，指向终端上一个不起眼的参数。
“姿态控制算法的循环计时器……”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争吵瞬间停息。
“我把它的溢出保护参数，写成了仿真环境下的理论值。”
林钧转过身，迎向张振华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我忘了，现实世界，没有理论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