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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耀城银行第七区分行,坐落在蜂巢区边缘,与工业环带的灰色地带仅隔着一条布满电子监控的宽阔街道。这里没有中央穹顶区银行那种通体透亮的水晶幕墙和智能引导机器人,只有厚重的合金大门、高强度的防弹玻璃,以及柜台后职员脸上那层如同焊死的、程式化的职业微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劣质打印墨粉的焦糊味,以及更深处某种金属锈蚀的沉闷气息。办理业务的顾客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蜂巢区居民特有的、被生活重担压出的疲惫和麻木。他们的精神信号如同浑浊的溪流,传递着焦虑、算计和对银行的天然不信任。

李非坐在冰冷的金属等待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卡片是深邃的夜空黑色,没有任何银行标识或发卡机构名称,只在角落有一串细微的、仿佛激光蚀刻的凸起数字——那是前世临死前,某个神秘人塞进他病号服口袋里的唯一物品。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一块不化的寒冰。

“下一位,A37号。”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嘈杂的大厅里响起。李非起身,走到标注着“特殊业务”的柜台前。防弹玻璃后面,是一个梳着油亮背头、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职员。他的视线扫过李非年轻的面孔和朴素的穿着,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审视货物的漠然。

“办理什么业务?”声音平板,毫无起伏。

“查询这张卡的余额和交易记录。”李非将那张纯黑的卡片从狭小的传递口推了进去。

男职员两根手指拈起卡片,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熟练地将卡片插入一个造型奇特、布满接口的黑色读卡器中,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敲击。

李非的“心灵感知”无声地蔓延开,如同无形的蛛网,谨慎地捕捉着柜台内部细微的精神波动和光屏上跳动的信息流。他需要知道这张卡到底藏着什么。

光屏上,进度条飞快地滚动,然后——

骤然停滞。

男职员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他脸上的程式化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被一种混合着惊愕和职业性困惑的表情取代。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屏幕,又飞快地重新输入了几次指令。

屏幕上,始终只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弹窗:

??【警告:权限等级不足。目标账户信息受最高级别加密协议保护。访问请求已记录并上报。】??

【最高级别加密协议】!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李非的神经上。前世他只是个挣扎在实验室底层的“耗材”,这张卡怎么会关联到如此高的权限?那个塞卡给他的人……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一丝极其微弱、但绝对不属于银行系统的精神干扰波,如同水底的暗流,悄无声息地侵入了柜台内部的光信号传输线缆。这干扰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窥探?试图在银行系统内部记录下这次异常查询的瞬间,追踪源头!

李非的神经瞬间绷紧!不是错觉!他猛地收缩精神感知,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瞬间将自己伪装成最普通的顾客。那股窥探的意念如同受惊的鱼,察觉到被反向感知的瞬间,倏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快得惊人!

“先生,”柜台后的男职员抬起头,脸上的困惑被更深的职业警惕取代,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李非,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这张卡……属于特殊类别账户。您目前的身份权限无法查询任何相关信息。建议您联系发卡机构或提供更高级别的授权证明。”

他将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从读卡器中取出,如同丢弃一张废卡般,从传递口推了出来。动作里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疏离。

线索断了。被一层厚重的、权限不足的迷雾和一次神秘的干扰彻底切断。

李非沉默地拿起那张卡。指尖再次划过那串冰冷的凸起数字,感受着那细微的纹路。这不再是钥匙,更像是一块沉重的墓碑,上面刻着他前世无法解读的墓志铭。

“谢谢。”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将卡片揣进口袋,转身离开。

银行的合金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隔绝了里面浑浊的空气和窥探的目光。街道上,工业环带飘来的刺鼻烟尘和悬浮车尾气混合着扑面而来。李非站在街边,目光扫过街角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感受着都市区无处不在的“注视”,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权限……窥探……追踪……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金属粉尘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就在这时,口袋里的个人终端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李非的瞳孔骤然一缩——是陈昊宿舍对床的王胖子。

“喂?李非?你……你快来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昊哥……昊哥出事了!”王胖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慌失措,“他……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流了好多血!医生刚推进手术室!”

楼梯?摔下来?

李非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几天前对陈昊的建议——“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意外。比如,从楼梯上滚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是意外?还是……为了掩饰地下格斗的伤情而进行的危险伪装?亦或是……黑暗议会的报复?

“哪家医院?急救中心几楼?”李非的声音低沉急促,人已经大步冲向最近的悬浮出租车停靠点。

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手术室外,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惨白的灯光照在冰冷的金属座椅和光洁的地面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急救推车偶尔划过地面的尖锐摩擦声,和从紧闭的手术门内隐隐传来的仪器单调蜂鸣。

王胖子一个人缩在角落的椅子上,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的“手术中”红灯,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看到李非冲进来的身影,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猛地站起来,带着哭腔:“李非!昊哥他……他……”

“怎么回事?具体怎么摔的?”李非扶住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围。没有可疑人物。

“我……我也不知道……”王胖子语无伦次,“我下午回宿舍拿东西,刚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就……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像……像什么重东西砸下来了!跑下去一看……昊哥就躺在楼下平台那里,蜷着身子,脸色白得像纸,肋下……肋下衣服都红了!怎么喊他都不应……”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浑身又是一哆嗦。

“医生说……说他肋骨断了两根,有一根差点扎进肺里!还有脑震荡,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王胖子抹着眼泪,“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去……”

李非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伪装!这伤势比之前地下格斗的骨裂严重太多!真的是意外?还是……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

“医生!陈昊怎么样了?”李非和王胖子立刻冲了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中年面孔,目光扫过他们:“手术还算顺利。肋骨固定好了,没有伤到内脏。但脑震荡比较严重,需要观察。另外……”医生的语气顿了顿,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凝重,“病人有比较严重的失血,之前的身体状态似乎也很差,存在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的情况。这次受伤,对他的身体基础消耗很大。”

他拿出一个电子光屏:“这是初步的诊疗费用清单和后续观察治疗预估费用。你们是他朋友?尽快想办法联系他的家人吧。费用……不是小数目。”光屏上跳动的数字,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窒息的零。

王胖子只看了一眼,脸就变得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非的目光落在那串天文数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这笔钱,对还在上学的陈昊和他们这些普通学生来说,无异于一座大山。

“医生,我们能先看看他吗?”李非的声音有些干涩。

“麻药还没完全过,人还昏迷着。只能短时间探视,保持安静。”医生点点头。

惨白的单人观察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回响。陈昊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各种监测仪的导线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跳动着令人心忧的数字。他闭着眼,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蹙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几天前那个在宿舍里忍着剧痛、眼神凶狠的倔强身影,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堵在李非的胸口。

王胖子看着陈昊的样子,又忍不住抽泣起来,被李非轻轻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小声点。

李非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轻轻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昊,看着那即使在昏迷中依然透出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挣扎。为了给父亲赚取天价的医疗费,他把自己逼到了什么地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陈昊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昏迷的陈昊,嘴唇忽然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李非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身体,将精神力凝聚在听觉上,捕捉那极其微弱的气流变化。

“……爸……药……”陈昊的嘴唇艰难地蠕动,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无意识的痛苦和焦虑。

紧接着,他的身体似乎挣扎了一下,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就在这痛苦的呜咽声里,几个模糊不清、却像淬毒冰锥般的字眼,被李非敏锐的听觉精准地捕捉到:

“……血……血爪……别碰我爸……”

血爪?!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李非脑海中的迷雾!

王志远!前世那张虚伪温和的脸,那个在冰冷实验室里俯身关闭他生命维持系统的身影,瞬间与这个名字重合!他清晰地记得,前世在某个被他无意间扫过的内部通讯记录里,“血爪”两个字,赫然是王志远私下进行某些“特殊物资”交易时使用的隐秘代号!一个与非法人体实验、违禁药品流通紧密关联的黑暗组织!

陈昊在地下格斗场惹上的……是“血爪”?王志远控制的组织?他们不仅盯上了陈昊,甚至……可能威胁到了他重病的父亲?!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后怕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李非的全身!他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在噩梦中呓语着父亲安危的陈昊,看着那张年轻却写满生活重压的苍白面孔。

“昊哥……”旁边,王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他显然没听清那模糊的呓语,只看到陈昊痛苦的挣扎,“你撑住啊!钱……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李非深吸一口气,那冰冷浑浊的医院空气涌入肺腑。他伸出手,没有触碰陈昊,只是轻轻、却无比坚定地覆在陈昊没有插针的那只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那手背冰凉,微微颤抖着。

隔着皮肤,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属于兄弟的羁绊和责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惨白的病房墙壁,投向窗外光耀城被工业烟尘笼罩的铅灰色天空。那天空之下,无形的暗流汹涌,毒蛇潜伏,猎网张开。

“放心,昊子。”李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在冰冷的铁砧上锤打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有我在。”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补充道,既是对昏迷的陈昊,也是对身边惶恐的王胖子,更是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我们的事,我管定了。”

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依旧冰冷。窗外,城市巨大的阴影无声笼罩。而病床边,那只覆在陈昊手背上的手,传递着无声却滚烫的温度。

羁绊已成。暗流之下,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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