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透过落地窗的薄纱帘漫进来,映在苏余的眼角。
“嗯...”苏余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蜷在Dreaming Bar的沙发上。
毯子从肩头滑落,隐约间还能闻到身边残存着雪松的香气。
“呼噜噜...呼噜噜...啊噜噜。”
循声望去,周越四仰八叉地倒在对面沙发上,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一只脚还架在茶几边缘,鼾声如雷。
“啪嗒”
一声轻响从吧台传来。
阿良正踮着脚在收拾酒架,看到苏余醒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角落。
只见撒老哥正蜷缩在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睡觉,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酒瓶,嘴里嘟囔着“炮弹发射!”
苏余撑着沙发扶手直起身,后颈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齐昀呢?”她口型夸张地问道。
阿良眼下挂着两轮黑青,显然是一夜没睡,他用下巴点了点门外,超小声回复,“出去了。”
苏余蹑手蹑脚地绕过满地狼藉,轻推后门,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海潮退去后留下的清新。
不远处,齐昀单膝跪在海潮的边缘,手指在湿沙上随意勾画,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苏余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只见沙滩上画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上半身是个女子,下半身是条简略的鱼尾。
人鱼微微侧首,似是在聆听远方的歌声,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这时,一个浪头突然涌来。
齐昀没急着起身,反而看着海水一点点吞噬他的作品。浪花退去时,人鱼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凹痕。
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轻轻笑了。
“看。”
他拾起被浪潮卷上岸的海螺,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大海总是这样,”他声音很轻,“带走了什么,就一定会留下什么。”
苏余看着他指尖的海螺,忽然想起昨夜周越醉醺醺的话语。那些关于人鱼的只言片语,就像这海螺的纹路,一圈圈缠绕在她心头。
“接住,”
齐昀突然转身,声音里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手腕一扬将海螺抛向苏余,“这颜色,像不像梵高画里的星空?”
海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苏余手忙脚乱地接住,指腹触到贝壳温润的表面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晨风吹乱她的额发,也吹乱了她的思绪。
眼前人给她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再抬头时,正对上齐昀含笑的眼睛,晨光落在他眸子里,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可那一瞬,她忽然觉得,他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她摩挲着海螺,莫名想起昨夜血色翻涌的幻象,想起那个小男孩说的话:
“七十年前的灭族之灾,因你而起。”
这枚海螺,会不会也是大海留给她的“罪证”?
“可是,我一条咸鱼能翻起什么风浪?”
苏余憨批挠头,海螺在她指间转了个圈,“我到底做什么了?”
齐昀见她还在发呆,几步走近,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咸鱼小姐,发什么愣呢?”
“啧!”
苏余吃痛地捂住额头,还没来得及抗议,齐昀已经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海风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拂面而来。
“你这么早醒了?”他微微歪头,阳光在他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
“本来能睡更久,”
苏余撇撇嘴,将海螺攥在手心,“但周越的呼噜声堪比拖拉机。”
她回头看了眼酒吧方向,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阿良正无奈地站在沙发旁,对着两个醉鬼一筹莫展。
“阿良说再这样下去,隔壁宠物店的大黄就要冲进来跟他对骂了。”
齐昀低声一笑,目光重新落回海面:“昨晚周越说的话,你怎么想?”
沙滩上恰好有只小螃蟹匆匆爬过,留下一串细小的足迹。苏余盯着那些痕迹,轻声道:“我不知道。”
她踢了踢脚下的沙子,“但我想去他家看看。”
“蟹过留痕,做过的事,也会留下些许痕迹。”她抬起头,眸中倒映着大海翻滚的波涛。
“你胆子还挺大。”
齐昀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认真起来,“偷窥别人家可不是好习惯。”
“谁要偷窥了!”
苏余梗着脖子,“我这是送醉酒的同事回家,合情合理!”
齐昀低笑,再抬头时,双眸明亮有神,“那么,咸鱼小姐,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我的下一步是...”
苏余狡黠一笑,转身往酒吧走去,“我们要好好'照顾'一下醉酒的周少爷。”
酒吧里,周越正抱着沙发靠垫流口水。苏余蹲下身,轻轻推了推,声音甜得发腻:“周越,送你回家好不好?”
“唔...走开...”
周越挥手嘟囔,“我不跟癫女人玩...”
苏余气得倒仰,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周少,你家住哪儿啊?”
苏余深吸一口气,按下急性子,又凑近他耳边,刻意放柔了声音,“不说地址怎么送你回去?”
“南湾...18号...”
周越翻了个身,突然抓住苏余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你...不能去...爷爷会生气的...”
齐昀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指,指节分明的手在周越腕间轻轻一压,就让他松开了钳制,“你爷爷在家吗?“
“爷爷?失...失踪了...”
周越迷迷糊糊地发笑,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钥匙...在我口袋...“
苏余和齐昀交换了个眼神。
她轻手轻脚地从周越外套里摸出钥匙串,上面挂着一个船舵吊坠,铜制的表面已经有些氧化。
“真的要去?”齐昀压低声音。
苏余将钥匙攥在手心,得意一笑,眼角弯成月牙,“那当然,关心同事从我做起!”
齐昀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那就走吧,”他的指尖轻敲着茶几,节奏如同远处传来的潮声,“趁时间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