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深邃,光线迅速被两侧高耸的建筑吞噬。萧澈抱着云璃,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但他敏锐的感知却像无形的触角,向身后蔓延。那几道视线如影随形,冰冷而精准,仿佛早已锁定猎物。他知道,这绝非偶然的盘查,而是蓄谋已久的追踪。
“抱紧我。”萧澈低声对云璃说,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璃依言将头埋得更深,双臂用力环住萧澈的脖颈。体内的力量像受惊的幼兽,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但她强忍着刺痛,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不发出一点声音。她相信萧澈,无条件的相信。
萧澈抱着她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不时改变方向,利用视线死角进行规避。皇城的巷弄如同迷宫,纵横交错,分支极多。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对于熟悉城市布局和拥有丰富反追踪经验的人来说,这里是甩掉尾巴的绝佳战场。
他没有加速狂奔,那只会暴露他们的慌乱和体力。他维持着一个看似急切却不显得破绽百出的步伐,偶尔拐入死巷,又迅速从另一条隐蔽的小径绕出;有时混入迎面而来的行人流,有时则贴着墙根潜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追踪者的可能数量、能力以及他们的策略。
那些视线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锁定他们,又不至于过早暴露。这说明追踪者颇有经验,且不急于动手,似乎只是想确认他们的行踪,或者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他们有几个?”云璃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
萧澈微微调整了一下抱姿,确保她更舒服些。“至少三个方向。”他简短回答,“很专业。不是普通的城卫。”
云璃心中一凛。能避开皇城密集的监控体系,无声无息地跟踪他们,这些人的实力绝不容小觑。他们是谁?为何会盯上她?是因为城门时的异样,还是体内力量的波动被感应到了?
巷道越来越复杂,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不同的气息,有酒楼传来的菜香,有民居晒衣物的皂角味,也有牲畜经过留下的淡淡腥气。萧澈忽然在一处堆满杂物的院墙前停下,侧耳倾听。身后脚步声似乎远了一些,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并未消失。
“他们在试图将我们往某个方向驱赶。”
他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意图。这些追踪者不是漫无目的地尾随,他们对皇城地形了如指掌,正利用巷道将他们引入一个预设的陷阱或伏击点。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萧澈抱着云璃,猛地冲向那面院墙。那墙并不算高,但光滑且没有着力点。他足尖在墙面一点,身形如燕般拔高,在空中借力几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抱着云璃轻盈地翻过了院墙。
院子里是寻常百姓的后院,晾晒着衣物,堆放着柴火。萧澈没有停留,落地后立刻猫着腰穿过院子,从另一侧的后门闪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更窄、更隐蔽的夹道,两旁的房屋密集,几乎不见天日。空气潮湿,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但这里人烟稀少,是摆脱视线的绝佳地点。
他在这条夹道中快速移动,然后突然转向,钻入一个狭窄的缝隙,那缝隙隐藏在一扇破旧的木门旁,几乎被藤蔓覆盖。缝隙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萧澈抱着云璃,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缝隙内部漆黑一片,充满尘土的气味。他们贴着冰凉的墙壁,屏住呼吸。几分钟后,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缝隙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搜寻,但最终还是略过了这里。脚步声逐渐远去。
萧澈和云璃静静地等待,直到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彻底消失,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他低语道。
云璃这才敢大口喘息,额头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体内的力量依然躁动,但那种被恶意锁定的感觉消失后,躁动平缓了一些。
从狭窄的缝隙中出来,他们已经置身于另一片区域。这里显得更加破败,房屋低矮,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杂着下水道和腐烂的菜叶味。他们成功地甩掉了第一批追踪者,但萧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在皇城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暴露行踪是致命的。
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藏身之所。不是客栈,那太容易被找到;也不是显赫的学府或贵族区,那里耳目众多。他们需要一个既能隐匿身份,又能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
萧澈领着云璃,在破败的街巷中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了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漆小门前。这扇门嵌在一堵布满青苔的墙壁中,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仔细寻找,根本不会发现。门上没有招牌,没有灯笼,只有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模糊的笔迹写着几个字:“老刘的铺子”。
萧澈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三长两短,一种特定的暗号。
过了一会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神色警惕的脸。那是一个头发稀疏、颧骨高突的老者,眼神锐利如鹰隼。
“谁?”老者低声问,语气带着一丝沙哑。
“故人托付,寻一处清净。”萧澈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这是他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学来的暗号。那个老朋友是个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情报的江湖人士,曾在皇城有几个隐秘的接头点。
老者的眼神在他和云璃身上打量片刻,最终在那块玉佩上停顿了一下。那是萧澈在城门时用来证明身份的玉佩,并非凡物,在某些圈子里或许有其特定的意义。
“进来吧。”老者打开了门,让他们侧身而入。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店铺,而是一条长长的、铺着石板的通道。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小院落。院中有一株枯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几间低矮的石屋围成一圈。这里与外面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简陋,却有一种隔绝尘世的宁静感。
“老夫刘远山,这里是老夫的清净地。”老者关上门,沙哑地说,“故人已久不联系,但规矩还在。你们要住下?”
“是。暂住几日,并打探些消息。”萧澈将云璃轻轻放在石凳上,“叨扰了。”
刘远山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指了指其中一间石屋。“那边是客房。每日食宿费用,按规矩来。”
萧澈表示明白,取出一小袋碎银递过去。刘远山掂了掂,收了起来。
“皇城的消息,错综复杂。要打听什么?”刘远山坐到石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粗茶。
萧澈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查看了云璃的状态。经过一番折腾,她脸色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体内的力量波动虽然趋于平静,却像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云璃,你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
云璃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有些虚弱。
“我们要找一些关于……血月和古老力量的记录。”萧澈看向刘远山,斟酌着词句,“特别是那些被尘封、不为外人所知的典籍。”
刘远山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云璃。他混迹皇城底层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和秘密。血月、古老力量……这些词汇,即便在他这样的“清净地”,也是少有人提及的禁忌。
“血月?”他沙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又像是在确认萧澈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可是……很多年前的传说。或者说,是禁忌。皇城的藏书阁确实浩如烟海,但涉及这类内容的古籍,要么被严密看管,要么已经被销毁。至于民间的收藏……”他顿了顿,“能保留下来的,多半是残篇断简,且鱼龙混杂,真伪难辨。”
他瞥了一眼云璃,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是……与身躯力量相关的,更是讳莫如深。”
云璃听到“身躯力量”几个字,身体再次微微颤抖。她体内那股力量对这些词汇异常敏感。
萧澈注意到刘远山的反应,知道他并非寻常老者,而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他决定稍微透露一些。“我义妹体内蕴含一股异常力量,与血月异象似乎有所关联。我们希望找到古籍,了解这力量的根源和压制之法。”
刘远山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他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这个年轻人,带着一个身怀诡异力量的少女,来皇城寻找禁忌的古籍。这趟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这事……不简单。”刘远山缓缓说道,“皇城中对此感兴趣的,绝非只有你们。宫廷、世家、宗门……甚至一些隐世的古老势力,都在暗中追寻与古老力量相关的秘密。你带着这样一个女子,无异于怀揣至宝,行走在刀锋之上。”
他的话语中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试探。他需要判断萧澈和云璃的分量,以及他们是否值得他冒风险。
“我们并非为争权夺利而来。”萧澈语气真诚,“只想寻求解脱之法。”
刘远山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一个眼神深邃、沉稳老练,另一个气息虚弱、体内却潜藏着惊人的力量。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吸引着他,也让他心生警惕。
“皇城最大的藏书之地,自然是皇宫内的天章阁。”刘远山开始提供信息,“其次是几大学府的典籍馆,比如崇文馆、博古院。还有一些古老世家,如谢家、慕容家,他们世代传承,或许也藏有珍稀古籍。但这些地方,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不过,也有一些特殊的途径。比如,黑市上流通的拓本、残卷;或者,通过某些人脉,接触那些负责整理、修缮古籍的学者……但这些人,都极其小心,轻易不会吐露实情。”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萧澈直接问道。
刘远山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老夫在这里开了几十年的铺子,虽是隐蔽,却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不过,要打听这种级别的秘密,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钱。”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需要智慧,和……足够的筹码。”
他看了看云璃,似乎在暗示她体内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筹码,但那筹码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就在这时,院落里忽然刮起一阵微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云璃坐着的石凳下,地面上镌刻着的一些古老、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在微风拂过时,竟然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云璃体内那股力量,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涌动起来!这一次,波动比之前在城门处更加剧烈,仿佛要冲破她的身体。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云璃!”萧澈大惊,立刻上前扶住她。
刘远山的脸色也骤然变了。他迅速起身,眼神惊疑不定地盯着石凳下的纹路和痛苦挣扎的云璃。
“这……这是……”他沙哑的声音颤抖起来,“石符?!你怎么会对这里的石符产生反应?!”
石符?云璃痛苦地喘息着,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影像——血月、祭坛、还有一些奇异的符号,与石凳下的纹路竟然有几分相似!体内的力量在咆哮,仿佛要与地下的石符产生共鸣,融合,或者……挣脱某种束缚?
“你体内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刘远山盯着云璃,眼神复杂而骇然。这个小院的石符,乃是他刘家先祖无意中发现并藏匿的,据说是镇压某种不祥之物的古老禁制。几十年下来,从未有过任何反应,今日竟然被眼前这个女子体内的力量引发!
萧澈一边扶住云璃,一边警惕地看向刘远山。他感觉到,云璃体内的力量与这个隐藏院落的石符之间存在某种未知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可能暴露云璃最核心的秘密。
刘远山震惊过后,迅速恢复了镇定,但他看萧澈和云璃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了。他们不是来打听消息的普通人,他们本身就与皇城深处的古老秘密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地方……不能久留了。”刘远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仓促,“你们今晚就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必须离开。我会给你们指一条路,去见一个或许能帮你们的人。”
他瞥了一眼石凳下已经恢复平静的石符纹路,又看了看虚弱的云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去崇文馆,找一个叫‘古老’的老夫子。”刘远山沙哑地说,“他是崇文馆的特聘修书师,专门负责整理那些无人问津的古籍残卷。他对皇城典故和古老传说知之甚详……但他性情古怪,且极其谨慎。你们需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和方法接近他。告诉他,你们是来寻求……‘血月之下的低语’。”
“血月之下的低语?”萧澈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刘远山没有解释,只是深深看了云璃一眼。“找到他,他或许能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记住,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暴露,你们的麻烦会比今天甩掉的那些人……严重百倍。”
他警告的目光,让萧澈心中一沉。看来,他们刚刚摆脱的追踪者,只是皇城这盘大棋中最外围的棋子。而云璃体内的力量,以及它与皇城古老石符的感应,已经将他们推向了更深层、更危险的旋涡中心。
崇文馆,古老夫子,“血月之下的低语”……这些新的线索和人物,像迷雾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也可能通向未知的深渊。
云璃在萧澈怀里,身体依然虚软无力。她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听到“血月之下的低语”和感应到石符后,并非只是躁动,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共鸣。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为何自己“不是我”,为何会有这股力量,为何它会对皇城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真相,就在皇城最深处,隐藏在古老的典籍和禁忌的传说中。而通往真相的道路,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陷阱。
今晚,他们只是在刘远山的隐蔽院落里得到片刻喘息。明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探寻和未知的遭遇。皇城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目标正是他们,以及云璃身上那股令人垂涎又敬畏的血月之力。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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