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被晨风撕开道缝隙,鱼肚白漫过山脊时,宁平的鞋尖已碾上了青冥碑前的碎石。
到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雾水,仰头望向那截半埋在土中的断碑——碑身刻着的青冥二字早被风沙磨得模糊,却在他靠近时泛起淡淡青光,像在回应某种约定。
苏娆的弯刀轻轻顶了顶他后腰:你说的签到,就是对着这破石头磕头?她目光仍警惕地扫过四周山坳,发间银铃因紧绷的肩背轻颤,血月阁的灯笼队追得紧,咱们最多留半柱香。
半柱香够了。宁平蹲下身,指尖在碑前的凹陷处一按——那是他这月第七次签到时发现的机关,石面咔地裂开条缝,露出巴掌大的凹槽,系统说过,辰时三刻前必须碰这碑,不然奖励会变成烂泥。
苏娆没接话。
她能感觉到,自进了青冥山范围,这守墓人身上的松弛劲就淡了些,像只表面摊成猫的狐狸,爪子正悄悄抠进土块里。
叮——
清越的提示音在宁平脑海炸响时,他正弯腰往凹槽里塞从怀里摸出的残香。
那是前几日签到送的引灵香,说是能让系统定位更准。
此刻他直起腰,掌心已多了卷泛黄的绢帛和一枚青铜小罗盘。
绢帛展开的瞬间,有腥甜的血气窜进鼻腔。
宁平皱了皱眉,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九劫不灭体·初篇,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蘸着血写的,最后还画了个被雷劈碎的骷髅头。
这什么玩意儿?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绢帛边缘有焦痕,系统说这是炼体秘术,怎么看着像...嗯?
还给我!
腕间一凉。
苏娆不知何时扣住他手腕,弯刀压在他脉门上,却没用力。
她盯着绢帛的眼神像见了毒蛇,眼尾的朱砂痣都跟着发颤: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百年前被正道盟封印的邪修绝学!
当年血煞老魔就是靠这玩意儿硬抗了九重雷劫,杀了整整三个金丹修士!
宁平任她攥着,另只手晃了晃罗盘:系统给的,我总不能挑三拣四吧?他瞥到苏娆指尖因用力泛白,忽然笑出声,怎么?
你家血月阁也忌讳这东西?
苏娆的刀猛地压下半分,却在触及皮肤前顿住。
她松开手,绢帛啪地落在宁平脚边,发间银铃乱响:血月阁...不,是阁主。她低头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背,半年前我执行任务时,听见残影婆婆跟阁主说九劫、天道碎片。
当时我以为是新的暗杀目标,现在
山风卷着沙粒打在碑上,发出沙沙的响。
宁平弯腰捡起绢帛,突然注意到罗盘的指针正疯狂转动,最后指向苏娆发间那支银簪——那是她今早从黑鸦尸体上拔下来的战利品。
宁小友。
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耳膜。
两人同时转头。
林子里走出个枯瘦的老妇。
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袍,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却亮得瘆人,像淬了毒的针。
最骇人的是她脚下——二十余道血红色灯笼正从她身后的树缝里钻出来,灯面的鸦首图腾在风里张牙舞爪,正是先前追他们的那队。
残影婆婆。苏娆的弯刀嗡地出鞘,刀尖却微微发颤,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妇的右眼扫过宁平掌心的绢帛,嘴角咧开道缝:苏娆啊,你跟着我学了十年暗杀,怎么还不明白?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宁平,能引动九劫残卷的,从来不是什么守墓人,是它——她指甲划过自己蒙眼的黑布,是藏在这破山里的天道碎片。
宁平把绢帛往怀里一塞,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婆婆,您这见面礼可够重的。
要不先喝口我带的石髓?
苍荒城的石髓可金贵着呢。
残影婆婆没接话。
她的右手突然按在胸口,黑袍下传来咔嚓的骨响。
宁平注意到,她蒙眼的黑布正渗出暗红的血,像朵开在脸上的花。
把书交出来。老妇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有两个嗓子在同时说话,否则...让你尝尝幽冥丝缠魂的滋味。
山风突然停了。
宁平望着老妇指尖冒出的半透明细丝——那丝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青,碰到旁边的荒草时,草叶瞬间枯成齑粉。
他摸了摸怀里的避厄玉,发现玉牌的蓝光比昨日暗了些。
苏娆的弯刀横在两人中间,刀身上浮起层淡红的光晕:婆婆,您忘了阁规?
任务失败...至少该给我解释的机会。
解释?老妇的右眼眯成条缝,苏娆啊,你可知这卷子里藏着什么?她突然笑了,黑布下的血越渗越多,是让苍荒界跳出大旱轮回的钥匙。
而你,她的目光转向宁平,是钥匙上的锁。
宁平感觉后颈发凉。
他望着老妇指尖的幽冥丝正缓缓伸长,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被动十倍返还——也不知这邪术算不算攻击。
那婆婆您说...他故意拖长音调,余光瞥见苏娆的刀尖在微微发抖,我是交呢,还是不交呢?
残影婆婆的手指猛地收紧。
半空中,那缕幽冥丝突然加速,带着破空声缠向宁平的咽喉。
幽冥丝破空声尖锐如哨,宁平甚至能看清那半透明丝线表面流转的幽蓝纹路——像极了前世公司楼下高压电箱的警示标识。
他喉结动了动,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却没像苏娆那样举步后退。
系统说十倍返还...管不管这种阴邪法术?他脑子里闪过今早啃石髓时系统的提示音,掌心悄悄攥紧怀里的绢帛。
丝线缠上咽喉的刹那,他甚至闻到了腐叶混着铁锈的气味——那是幽冥丝擦过皮肤时带起的血珠。
咔!
不是脖颈断裂的脆响,而是某种更沉的闷响。
残影婆婆的黑布突然噗地炸开,左眼位置渗出的血珠瞬间凝成细线,反向窜回她指尖。
老妇踉跄两步,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紫色血管,嘴角溢出的血沫里竟裹着半枚带血的碎牙。
这...这不可能!她右眼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宁平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淡金光晕——那是十倍返还触发时,系统在他体表自动生成的防御罩,幽冥丝专破神魂,连化神修士都要退避三舍,你个炼气期的小崽子...
宁平摸着脖子上被丝线勒出的红痕,突然笑出了声。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流顺着经络乱窜,像是系统在自动修复伤势:婆婆,您这是帮我试被动呢?
早说啊,我请您喝石髓。他故意歪头晃了晃,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就是这血沫子喷得我衣领脏了,得算您赔。
苏娆的弯刀当啷磕在宁平脚边的碎石上。
她不知何时绕到两人中间,后背绷得像张满弓,发间银铃却诡异地静了——这是她启动血月隐秘术的征兆。婆婆,您当年教我观微时说过,所有执念都会在紧要处露马脚。她声音发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半年前您和阁主说的九劫,根本不是天道碎片。
是神格。
残影婆婆的右眼猛地收缩成针尖。
她抬手想去捂苏娆的嘴,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在抖——不是因为受伤,是因为恐惧。你疯了?她的声音裂成两半,半是老妇的沙哑,半是年轻男子的阴鸷,神格碎片早被上界封印在苍荒地心,谁碰谁就得被大旱反噬!
当年血煞老魔就是...
所以你们才要抢《九劫不灭体》。宁平突然插话。
他摊开怀里的绢帛,朱砂字迹正随着晨风渗出细小的血珠,这功法能硬抗雷劫,不就是为了去地心挖神格?
苍荒界百年大旱,修士抢灵脉,凡人啃石髓——都是因为神格碎片在吸天地灵气对吧?他盯着绢帛上那个被雷劈碎的骷髅头,突然觉得那裂痕的走向像极了青冥碑上的纹路,系统给我这玩意儿,怕不是故意的?
苏娆的刀身浮起的淡红光晕突然暴涨。
她能感觉到宁平身上的气息在变——原本像摊软泥的守墓人,此刻竟有了几分山岩的厚重。宁平,别看!她反手扣住他手腕,却见绢帛上的血珠正顺着他的掌纹往皮肤里钻,这是邪功,会...
疼。宁平打断她。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淡青色血管里翻涌着滚烫的热流,像是有无数小蛇在啃噬筋骨。
可奇怪的是,这疼里竟带着股甜丝丝的快感,让他想起前世熬夜赶方案时灌下的冰可乐——越痛,越清醒。苏姑娘,你说神格碎片能解大旱?
还是说...能让人成圣?
残影婆婆突然发出尖笑。
她扯下蒙眼的黑布,露出的左眼竟没有眼珠,只有团旋转的灰色雾团,雾里隐约能看见焦黑的山川、枯骨堆成的城池。成圣?她踉跄着逼近,每一步都在地上烙出焦黑的脚印,那是上界给苍荒下的诅咒!
谁碰神格,谁就得替这破界受劫!
血煞老魔死了,我师哥死了,现在轮到你们...
够了!苏娆的弯刀斩出半轮血月。
刀光掠过残影婆婆身侧时,老妇的黑袍嗤啦裂开道口子,露出底下爬满黑鳞的皮肤。
她这才惊觉,婆婆身上的骨裂声根本不是关节响——是黑鳞在生长,在吞噬她的血肉。
山风突然倒卷。
宁平听见林子里传来细碎的咔嚓声——是血月灯笼的骨架在崩裂。
原本绣着鸦首的灯面被撑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羽,每根羽毛都淬着幽蓝的毒。
苏娆的银铃重新响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愤怒:婆婆,你早被神格碎片污染了!
那些灯笼里根本不是灯油,是...
闭嘴!残影婆婆的左手突然暴长三尺,指甲穿透苏娆的左肩。
血珠溅在宁平脸上时,他闻到了熟悉的石髓味——原来所谓的百年大旱,根本是神格碎片在抽取凡人的精魄当养料。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绢帛,发现九劫不灭体五个字正在发光,每个笔画都变成了小蛇,顺着他的袖口往胳膊里钻。
十倍返还。他轻声说。
残影婆婆的左手突然炸开。
碎肉混着黑鳞溅了老妇满脸,她的右眼终于露出恐惧:你...你根本不是普通守墓人!
宁平擦了擦脸上的血。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团火在烧,那是《九劫不灭体》在重塑他的筋骨。我啊,他冲苏娆笑了笑,替她按住肩上的伤口,就是个爱摸鱼的签到怪。他转头看向残影婆婆,眼里的淡金光晕更盛了,不过现在...鱼摸够了。
林子里的黑羽突然全部竖起。
残影婆婆的灰雾左眼剧烈旋转,她的声音又裂成了两个:杀了他们!
无数黑羽破空而来。
宁平望着漫天箭雨般的黑羽,突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今日签到奖励:九劫不灭体(初篇)。
注:此功法与宿主体质完美契合,修炼可激活隐藏被动——劫云共鸣。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罗盘,发现指针正疯狂指向自己的心脏。
苏姑娘,他把绢帛塞进她手里,帮我拿着这破书。他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爆响,我倒要看看,这十倍返还,能不能接下这满林子的杀意。
残影婆婆的灰雾左眼突然渗出血泪。
她望着宁平身上越来越盛的金芒,终于想起了百年前的传说——能引动九劫残卷的,从来不是什么钥匙,是钥匙本身。
黑羽离宁平的面门只剩三寸。
他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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