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倩的身体瞬间失重，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拽进了一片虚无。
虚幻的景象在身边环绕。
投行高管会议、奢侈品店的店员表情、深海赌场荷官的背影、坠楼一瞬耳边的风声。
像是一个剥离现实的过程。
她觉得，自己正在从一个维度，被强行拖入另一个维度。
这个过程或许只有一秒，又或许长达一个世纪。当感官重新回归时，最先袭来的是风。
裹挟着都市尘嚣的夜风。
陆倩的长发被吹起。
紧接着，是城市的喧闹。市中心车辆的川流不息、百货公司广场的音乐、路人的喧杂。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铺着防水涂料的水泥地上。
脚下，是万丈深渊。
这里是……
她认得这里。
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这片天台。地砖的裂纹，护栏的锈迹，是她生命终结时，最后的画面。
就是在这里，她坠下深渊。
但陆倩只是静静地站着。
体内经历生死而产生的力量，轻易将所有负面情绪抚平。
“感觉熟悉吗？”
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倩猛地转头。
只见在天台的边缘护栏上，悠闲地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双腿悬在空中，脚下就是百米高空，可他的姿态却无比悠闲。像坐在自家后院的篱笆上一样。
月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
是那个身份成谜的男人。
陆倩看着他问道：“我的时间，是不是被你偷走的。”
“偷？”男人玩味地重复了这个词。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取回我的投资。每一次帮你规避危险，每一次给你关键提示，都需要消耗能量。你的时间，恰巧这个世界里的货币。
陆倩眨眨眼。
她知道这个男人必然知道很多。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
副本结束，她应该回到原先那个地点——度假村的那个房间。
男人看着她，双眸深邃得如同夜空。
“这里是你死亡的终点，也是你资格的起点。”
陆倩没有说话，她试图呼唤系统，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在这里，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陆倩。
“别白费脑筋了。”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现在所处的，是现实与虚空的夹缝，是规则的后台。你的系统，在这里只是一个有待授权的应用程序。”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超出了陆倩的理解范畴。
男人从护栏上轻盈地跳下，稳稳地落在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缓步走向陆倩，每一步都带着极限的压迫感。
“我想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他停在陆倩面前仅一步的地方，低头看她。
“你会想问我是谁，系统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陆倩眼中的疑惑，继续道：“让我从头说起吧。你的悬浮商店，并非什么来自高维度的神秘所在。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中转站，连接着无数个像你脚下的世界。而它的主人，被称作店主。”
“店主？有很多个商店？有很多个店主吗？”
“没错。店主的职责，是维持这些世界的平衡，修复漏洞，以及……做生意。”
男人摊了摊手。
“而我，就是那个把商店升到满级的店主。”
“升到满级以后，又怎么会变成负数？”陆倩一脸质疑。
“因为我登上了高处的王座，却又不想玩了。所以……等级被扣光了。”
“王座？”
这个答案，让陆倩感到有点荒谬。
“那我要做什么？为什么是我？”陆倩问道。
男人笑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天台边缘。
“为什么是你？你只是个被随机选中的幸运儿。”
男人指着楼下，那是陆倩坠楼的地方。
“原先所在的世界，并不真实。或许你已经觉察到了，你每次进入副本后回到原来的世界，都会有点怪怪的。”
陆倩眼神一闪，确实如此。
只是那种古怪，非常微妙。
扔不进垃圾桶的奶茶杯，似曾相识的奢侈品店店员，推迟行程的父母，以及她记忆中并不准确的柜子密码。
……就在她思虑间，忽然后背一股大力袭来。
力道凶狠，决绝。
陆倩来不及惊呼，失重感便猛地袭来。
这个男人把她推下了楼。
整个世界在眼前急速翻滚，血液冲上头顶。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被摔碎的剧痛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切戛然而止。
陆倩猛地呼了一大口气，像溺水者获救。
她发现自己竟又好端端地站在天台边缘，双脚稳稳地踩着地面，刚才那下坠，像一个逼真到极致的幻觉。
但身体的感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头发凌乱，膝盖发软，后背被推动的触感残留。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男人侧头看她，满意地点点头。
“你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店铺链接的万千世界中的一个。钱辉、黄芳、王曼丽这些，都只是虚假世界里的基础NPC。”
他指了指面前一个虚空的方向，那里竟然浮着副本里那个L-17档案柜。
是她当时没机会打开的柜子。
标签上她的名字，已经泛黄翘起。
“L-17，是你在众多候选者中的编号。陆倩这个候选人，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
陆倩沉默了很久，消化着这些信息。
原来，她二十多年的人生，无比真切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只是“L-17”这个编号预设的一堆数据。
男人静静地等着，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所以，现在呢？”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男人点点头她伸出了手，手掌宽厚，指节分明。
“现在，你通过了店主的新手考试。有两个选择。”
“选择一，握住我的手。从今以后，忘记陆倩这个渺小的身份。你将成为悬浮商店的新主人，去执掌无数世界的命运。当然，也要把我留下的负等级烂摊子收拾干净。”
男人说完，笑着点点她手上的腕表：“当然，我会定期来向你收点租金，比如……时间。”
“选择二，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陆倩不解。
“我会抹去你的记忆，将你的时间轴重置。你会回到大学毕业那天。继续在无数个世界中的某一个，继续过你的日子。当然，你不会再被商店选中。”
“商店满级后会怎么样？王座是什么？你又为什么离开？”
男人听到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却不再回答她。
陆倩看着他，忽然也笑了。
“我知道王座是什么了。”
她没有等男人发问，便径直握住了他伸出的那只手。
力量交接的瞬间，她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就是让你这种玩腻了的家伙，滚不掉，也死不了的地方。”
她的手用力一紧。
“我接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