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儿要来了。”万豪的声音毫无波澜。
他那只青灰色的手依旧按在左胸，指节微微陷入，仿佛里面不是血肉，而是一团冰冷的坟土。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滋啦！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扯断，刺耳的声音撕裂死寂。
紧接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喀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是无数关节强行扭转，骨头摩擦错位的声音。
李妄生猛地扭头，鬼孝衣的微光竭力向外扩散。
借着微弱的光晕，他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舞池中，卡座旁，吧台边。
所有之前如同木偶般僵硬舞动的死人，在这一刻，动作彻底停止。
他们保持着前一刻扭腰，甩头，举杯的姿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到处充满着诡异。
然后，所有头颅，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感，猛地转向。
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万豪身上。
没有情绪，没有恶意，只是一种纯粹的注视。
被无数这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妄生感到头皮发麻。
万豪撑开的这片微弱光域，在黑暗中如同最醒目的靶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它在这群人里面！”万豪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胸口处伸出的手臂在张牙舞爪。
话音未落，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圈死人群突然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机械的舞动，而是爆发出一种僵硬的攻击。
一个穿着露脐装的女孩张着空洞的嘴，双臂前伸，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直扑万豪按在胸口伸出的手臂。
旁边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则以一种违反关节结构的姿势，拧转身体，巨大的拳头带着破风声砸向万豪的头颅。
更多的身影从更远的黑暗中僵硬而迅疾地涌来，目标只有一个熄灭那点幽绿的微光！
“滚开！”李妄生怒吼，强忍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鬼孝衣的沉重侵蚀，右手拿着小算，向着女孩头上打去，那尸体猛地一僵，扑击的动作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与此同时，万豪动了。
他没有闪避那砸向头颅的拳头，反而胸口伸出的手臂猛地向外一挥。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冰冷坟土气息的拳头挥向壮汉。
那挥拳的壮汉尸体被拳头扫中，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块青黑色的尸斑，仿佛被瞬间加速了数十倍的腐朽。
砸下的拳头变得绵软无力，擦着万豪的耳畔掠过。
“标记它！”万豪低喝，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那只青灰色的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汹涌扑来的尸群虚抓。
一缕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气流从他指缝间逸散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没入冲在最前方的几具尸体之中。
被灰黑气流侵入的尸体，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与万豪手掌相同的青灰色泽。
“在那边！”万豪猛地指向舞池中央偏左的位置。
他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显然维持这种标记和抵抗黑暗规则的双重压力对他负担极大，“那具穿花衬衫的！”
李妄生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目标。舞池边缘，一具穿着骚包花衬衫，梳着油头的男性尸体，正混杂在僵硬扑来的尸群中。
它和其他尸体一样，动作迅猛僵硬，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万豪的胸口。
就是它！鬼藏在这个人身上。
“掩护我！”李妄生没有任何犹豫，一声暴喝，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射出。
鬼孝衣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不断地收缩。
李妄生右手拿着小算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将挡路的僵硬躯体狠狠扫开。
腐臭的液体和断裂的肢体四处飞溅，左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神经，但他眼神凶狠，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花衬衫的男人。
万豪紧随其后，他不再节省力量。按在胸口的手猛地一压。
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下一瞬。
嗡！
以他为中心，一圈散发着浓烈坟土腥气的灰黑色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扑向李妄生侧翼和后方的尸体动作瞬间变得如同陷入泥沼，迟缓了数倍。
它们体表的尸斑加速蔓延，溃烂，甚至有的肢体开始自行脱落，腐朽。
“快！我撑不了太久！”万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维持这大范围的坟土领域显然对他驾驭的鬼造成了剧烈的反噬。
肉眼可见的万豪的脸色变成了青灰色，胸口处伸出的手臂开始挣扎，试图离开这具身体。
尸群被短暂迟滞的瞬间，李妄生已冲破阻碍，杀到那具花衬衫尸体面前。
花衬衫尸体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放弃了扑向万豪，空洞的眼睛死死转向李妄生。
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上，肌肉极其僵硬地抽搐着，试图再次拉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双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抓向李妄生的咽喉和心脏。
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残影。
“死！”李妄生眼中厉芒爆闪，不闪不避。
他赌的就是鬼孝衣最后的防御！
噗！噗！
两只冰冷，僵硬，的手狠狠抓在惨白的鬼孝衣上。
刺耳的消融声响起。
一股刺骨的阴冷和巨大的冲击力穿透防御，狠狠撞在李妄生胸口。
“呃！”李妄生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但他前冲的势头丝毫未减。
借着这股撞击的力量，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右手的小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无视了抓向自己的鬼爪，狠狠刺向花衬衫尸体的脑袋
砰！
花衬衫的男人直接被拍飞了出去，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更加浓稠的尸臭味涌出。
“嗷！”
一声尖锐，扭曲，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凄厉尖啸，猛地从花衬衫尸体张开的嘴巴里爆发出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李妄生和万豪的灵魂深处炸响。
“就是现在！”李妄生脸色惨白如金纸，右手都在剧烈颤抖，但他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之前关押镜中鬼嫁衣的那块镶嵌着四块碎片的鬼拼图。
此刻，拼图上的四块碎片正微微颤抖，散发出幽光。
“给老子收！”
李妄生低喝一声，将鬼拼图狠狠拍在花衬衫尸体剧烈抽搐的胸膛上！
嗡！
鬼拼图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粘稠如墨汁般的幽暗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间包裹住花衬衫尸体的全身。
仅仅一个呼吸间，最终变成了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更加深沉的碎片。
“啪嗒！”这块新的碎片自动飞起，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了鬼拼图基座的第五个缺口上。
光芒瞬间敛去，鬼拼图基座上的纹路似乎更加复杂深邃了一分，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阴冷邪异。
随着鬼被关押，舞池中所有僵硬定格的尸体，在同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地瘫倒一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整个酒吧陷入一片狼藉和更加深沉的死寂。
“咳咳……”万豪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按在胸口的手缓缓松开，皮肤的青灰色泽迅速褪去，恢复成正常的肤色，胸口处伸出的手臂缓缓收回，但那只手依旧冰冷异常。
他插在地上的红蜡烛，烛火早已熄灭，烛身也短了一截，光泽黯淡。
李妄生也踉跄一步，鬼孝衣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一件普通的破旧孝衣紧贴着他，左臂的剧痛和麻木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胸口被鬼爪撞击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气血翻涌。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块多了一块碎片的鬼拼图，眼神复杂。
这东西每多一块碎片，离最终孕育出的恐怖就更近一步，但眼下，却是最有效的关押容器。
他强撑着走到舞池边缘，找到了张伟那具干瘪灰败的尸体。
任务目标，必须回收。他费力地将尸体扛起，冰冷僵硬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
“万豪，”李妄生扛着尸体，走到喘息稍定的万豪面前，声音嘶哑，“谢了。没你驾驭的鬼挡着那必死的关灯规则，咱们都得交代在这。”
万豪抬起头，脸上又挂起那副房产中介特有的带着点疲惫的圆滑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冰冷驾驭厉鬼的人只是幻觉。
“客气，李老板，互帮互助嘛。你这棺材钉也够狠的，专治各种不服。”
李妄生没理会他的打哈哈，语气凝重。
“我家那边，还有个更麻烦的。就是之前那姑娘她爷爷招来的东西，叫替死鬼。能力邪门得很，能转移伤害，本体可能就藏在我那破房子里。那玩意儿比这鬼难缠十倍。”
万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替死鬼？转移伤害？听着就头大。”他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留个电话？这趟活虽然凶险，但收获不错。下次有这种大买卖，记得叫我。价钱……好商量。”他晃了晃手机。
李妄生报出一串号码，看着万豪记下。
“替死鬼的事，我一个人搞不定。等我处理完两个麻烦，再联系你。这段时间，离我家那片远点，那东西邪性得很，谁靠近谁倒霉，我家在龙康小区。”他再次警告。
“明白，惜命着呢。”万豪点头，看着李妄生扛着尸体，“你这……扛着它去哪儿？需不需要帮忙处理？”
“不用。”李妄生摇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尸骸遍地的酒吧。
“这里你善后吧，别惹出大乱子。我有地方安置它。”
说完，他不再耽搁。
扛着张伟冰冷僵硬的尸体，拖着疲惫剧痛的身体，踉跄着走向酒吧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右手抬起，掌心向前，按向冰冷的空气。
嗡！
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门户，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浮现。
边缘翻滚着不祥的黑雾。
李妄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尸骸狼藉中的万豪，后者对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他不再犹豫，一步跨入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门户瞬间合拢，消失无踪。
万豪看着那消失的门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依旧冰冷的手，脸上那点笑容彻底淡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存下的“李老板”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满地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酒吧，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善后……这烂摊子，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