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秦红棉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眼前不是她刚相认的女儿,而是她修罗刀下又一个待斩的仇敌,“让我一个人待着。”
木婉清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母亲冰冷而抗拒的侧脸,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比万劫谷的刀剑更伤人。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身,将药碗重重放在床边小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好。”木婉清的声音比秦红棉更冷,仿佛淬了寒冰。她不再看秦红棉一眼,转身,挺直背脊,如同她无数次执行师父的命令时那样,决然地走出了厢房。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母女间那道无形的、却比万劫谷石墙更厚的隔阂。
门外走廊,洛辰正倚栏而立,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看到木婉清出来,她脸上那层极力维持的冰冷面具下,是无法掩饰的受伤和失落。洛辰心中一痛,上前一步,无声地张开双臂。
木婉清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但最终,她只是微微摇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面纱,遮住了所有脆弱的表情,只露出一双更加清冷、仿佛结了冰霜的眼眸。“我没事。”她的声音透过面纱,听不出情绪,“去看看钟灵吧。”
洛辰没有勉强,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侧。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她需要的是独自舔舐伤口的时间。
两人刚走到庭院中,便看到段誉正陪着钟灵在花圃边说话。钟灵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茶花,正兴致勃勃地对段誉说着什么,段誉则温和地笑着,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木婉清房间的方向,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焦灼。看到木婉清和洛辰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木姑娘!”段誉的声音带着急切,“秦女侠她…醒了吗?伤势如何?”
木婉清停下脚步,隔着面纱,目光如冷电般扫向段誉,那眼神让段誉后面关心的话语瞬间卡在喉咙里。她冷冷开口:“世子殿下对我母亲,似乎格外关心?”那“格外”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段誉被她看得心头一慌,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红晕,眼神闪烁不定:“这…秦女侠是父王的故交,又是为了救父王而受伤,于情于理,在下都该关心…”
“故交?”木婉清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段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仅仅是故交吗?世子殿下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看一个‘故交’之女该有的眼神。”她步步紧逼,要将昨夜和今晨所有的疑虑和郁结,都倾泻在这个看起来知晓内情的人身上,“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关于我母亲,关于…段正淳?”
“木姐姐…”钟灵察觉到气氛不对,担忧地拉了拉木婉清的衣袖。
段誉被木婉清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有些手足无措,俊朗的脸上满是窘迫和挣扎。他看了看木婉清冰冷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却带着支持意味的洛辰,最后目光落在钟灵纯真的脸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木姑娘…”段誉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恳求,“此事…事关重大,也…也涉及长辈私隐,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辰适时地牵起钟灵的手:“灵儿,那边池塘里的锦鲤好像很漂亮,我们去看看?”钟灵虽然满心好奇和担忧,但也乖巧地点点头,跟着洛辰走向庭院另一侧,留下段誉和木婉清两人。
庭院角落的紫藤花架下,微风拂过,带来淡淡花香。段誉看着眼前面纱覆面、眼神冷冽如霜的女子,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和追忆,声音低沉而艰涩:
“木姑娘…你…你长得很像一个人。非常像。”
“谁?”
“…刀白凤。我的母妃。”段誉闭了闭眼,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但你的眼睛…你的眼神…却像极了另一个人,一个…曾经让母妃痛苦万分,也…也让父王刻骨铭心的人。那就是…年轻时的秦女侠。”
木婉清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所以呢?”
“我…我幼时,曾在母妃的妆匣深处,见过一幅小小的、珍藏的画像。”段誉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恍惚,“画像上的女子,明艳照人,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笑得…很美。母妃从未提起过她是谁,但每次看到那画像,母妃的眼神都很复杂,有悲伤,有怨恨,也有一丝…我那时不懂的情绪。后来,我渐渐长大,隐约从一些老宫人口中听到过关于父王年轻时风流旧事的只言片语,其中就提到过‘修罗刀’秦红棉这个名字。”
他看向木婉清,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直到昨天,在城门口见到你…尽管你戴着面纱,但那双眼睛…那眉眼间的轮廓…几乎与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不,甚至比画像更…更…”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木婉清给他带来的那种灵魂上的冲击感。
“所以,你震惊,你失态,就是因为这个?”木婉清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澜。原来段誉那异常的眼神,竟是因为她酷似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而母亲的模样又与刀白凤的画像如此相似?这复杂的纠葛背后,又藏着多少上一代的恩怨情仇?
“是,但不止如此!”段誉急切地解释,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我…我当时的失态,还因为…因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一种不该有的心绪不宁。这让我觉得自己愧对母妃,也…也唐突了姑娘。木姑娘,我绝无轻慢之意,只是这冲击实在太大…请姑娘恕罪!”他对着木婉清深深一揖。
木婉清看着眼前这个贵为世子、此刻却显得慌乱又真诚的男子,心中那股被逼问的郁气稍稍消散了一些。至少,他解释了那让她不适的眼神来源。但这解释,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父辈们纠缠不清的情感漩涡。
“我知道了。”木婉清的声音缓和了少许,但依旧疏离,“世子不必道歉。往事已矣,我无意追究。只望世子谨记,我母亲姓秦,我是木婉清。”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清晰地划清界限——她不是刀白凤,也不是秦红棉的替代品,她就是她自己。
段誉怔怔地看着她,被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独立和冷傲所震慑,心中五味杂陈,有失落,有释然,也有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木婉清却已转身,朝着洛辰和钟灵的方向走去。
段誉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紫藤花影在她身上摇曳,那孤高清冷的姿态,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
镇南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段正淳换上了象征王爵身份的常服,端坐主位,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已重新显现。下方坐着几位心腹幕僚和王府侍卫统领。
“…王爷安然归来,实乃万幸!然则此次万劫谷之变,黑日教如此猖獗,公然袭击囚禁王爷,其背后必有倚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幕僚忧心忡忡,“当务之急,是查清黑日教与朝中何人勾结!否则,后患无穷!”
侍卫统领抱拳道:“王爷,末将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城内各处可疑据点,尤其是与朝中几位…有嫌隙的大人府邸相关的场所。但黑日教行事诡秘,恐非一朝一夕可查清。”
段正淳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他心中清楚,有能力也有动机勾结黑日教对付他的,朝中不过那两三人。但缺乏证据,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父王。”段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走了进来,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温润儒雅,向众人微微颔首致意。
“誉儿,有事?”段正淳问道。
段誉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秦女侠已苏醒,但…情绪似乎不佳,婉清姑娘刚离开她的房间。”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另外,方才在院中,婉清姑娘似乎对王府的环境…颇有疏离之感。”
段正淳闻言,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和无奈。红棉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倔强刚烈,宁折不弯。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竟在“情敌”的王府中,还被自己抛弃的女儿所救,心中的屈辱和抗拒可想而知。至于婉清…那孩子眼中的冰冷和疏离,更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
“知道了。”段正淳疲惫地挥挥手,“红棉那边,暂时不要去打扰她。让御医好生照料。至于婉清…”他顿了顿,“誉儿,你多留心,若有需要,尽力照拂。”
“是,父王。”段誉应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王府亲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神色紧张:“启禀王爷!刚接到城防司急报!今日清晨,在城南废弃的‘慈恩庵’内,发现三具尸体!”
“哦?命案自有官府处置,为何报来王府?”侍卫统领皱眉问道。
亲卫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禀统领,死者…身份特殊!经辨认,乃是…乃是兵部侍郎**高泰明**大人府上的两位心腹管事,以及…以及高大人最宠爱的一位清客幕僚!三人皆是被利刃割喉,一击毙命!现场…现场留下了一枚染血的黑色铁牌!”
书房内瞬间死寂!兵部侍郎高泰明,正是段正淳怀疑与黑日教勾结最深的朝中重臣之一!他的亲信被杀,还留下了黑日教的标志铁牌?!
“铁牌何在?”段正淳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
亲卫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布包裹的物品,恭敬呈上。段正淳揭开白布,一枚沉甸甸的黑色铁牌赫然在目!牌面正中,正是那狰狞的、被剑贯穿的黑日龙首徽记!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血腥的图案,散发着浓重的死亡和不祥气息。
“好一招嫁祸!”老幕僚失声惊呼,“这是要挑起王爷与高泰明之间的死斗啊!”
段正淳握着那冰冷的铁牌,指节捏得发白。
他当然知道这是嫁祸!黑日教杀高泰明的人,留下自己的标志,目的就是激化矛盾,让他和高泰明鹬蚌相争,甚至引发朝堂动荡!
“其心可诛!”段正淳眼中怒火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黑日教那位神秘的教主,出手狠辣精准,直指要害!这不仅仅是对他段正淳的报复,更是对整个大理国朝堂的宣战!
“严密监控高泰明府邸!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段正淳沉声下令,“另,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别院秦女侠、木姑娘、钟姑娘和洛少侠的安全!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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