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在冰冷的房间里渐渐平复，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心悸在血管里鼓噪。
房间里浓郁的寒意还未彻底散去，但那股撕裂一切的毁灭风暴已经平息。空气依旧冰凉刺骨，如同深秋的井水。
左臂上臂，那个冰冷的黑色约束环如同耗尽了力气，只是维持着一种更深的、仿佛要将骨髓都吸走的冰凉。表面那点显示灯区域不再跳动，变成一种死寂的暗绿。先前爆发的深红和那层致命的白色冰霜都已消失，只留下皮肤被冰冻过的刺痛和一种沉重的淤塞感，盘踞在胳膊和意识深处。
小兰的手，那两只紧紧按在我三角肌上方的手臂，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抖，移开了。
她的支撑和那股几乎扭转乾坤的、厚重温暖的能量流撤走了。
扑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小兰一直硬撑着没有倒下的身体，在力量撤出的瞬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筋骨，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栽，软软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咳！”一口暗红的、粘稠的血液从她惨白的唇间猛地咳出，溅落在灰白色的地板砖上，显得格外刺目！她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上半身摇摇欲坠地向前倾倒，全靠两条手臂勉强撑在地上，才没有彻底倒下。
“小兰！”我从那短暂的失神和身体内的冰冷麻痹中惊醒，顾不得肋下撕裂般的痛楚和左臂的沉重冰凉，挣扎着就要伸手去扶她。
“别……动！”小兰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警告！那双总是洋溢着柔和暖意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瞳孔边缘甚至布满了细微的血丝。她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左臂那个黯淡的约束环，然后又极其费力地转开，望向门口。
“他……在……”她吃力地吐出两个字，嘴角还在无声地溢出血沫。
门口，陆言依旧站在原处，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终端的光屏已经恢复稳定，那片混乱的乱码消失无踪，重新被冷色调的、瀑布般滑动的参数和图表占据。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惊疑，重新变成一种更深邃、更幽暗的打量。仿佛刚才那颠覆了他精密计算的“意外”从未发生。
他没有再看跪在地上咳血的小兰，似乎那不过是一堆值得记录、但无关紧要的生物废料数据。他的视线穿透空气，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我刚刚经历了风暴的左臂和那个死寂的约束环上。那种专注，带着手术刀般精准冰冷的剖析感，令人不寒而栗。
“核心异常活跃中断……”他嘴唇无声地翕动，像在快速默念分析结果，“外力介入类型：‘精神稳固’系？不对……频谱特征识别度为零……能量形态……稳定度高得异常……”他的手指在光屏一侧的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疑似‘锚定因子’高阶变体？还是……”
他似乎在尝试将我体内（或者说小兰强行介入稳定下来的状态）的数据纳入他的模型，但显然陷入了某种模型外的悖论地带，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运算过度集中带来的细微焦躁。他那张完美无缺的假面，因为信息流的强行整合而出现了细微的、不自然的紧绷感。
“样本……需要更高权限的……”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自己确认某种行动指令。
就在这时——
门口的光线毫无征兆地被一道纤细但更具压迫感的身影彻底隔断。
赵文澜。
她站在那里，像是凭空出现的寒冰。走廊的灯光在她背后勾勒出清晰冰冷的轮廓。她的到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脚步声或预警。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先在房间里一扫而过：
满地的扭曲金属碎片和未干的冰水混合物。
角落那只依旧在颤抖瑟缩的小白猫。
跪倒在地、嘴边挂着血迹、脸色惨白如纸、还在微弱喘息的小兰。
还有靠在床上，肋下绷带渗血、左臂带着死寂约束环、一脸惊魂未定和担忧的我。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陆言那张微微紧绷、眉头紧蹙、沉浸在自己运算世界中的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言感觉到了这冰冷目光的锁定，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的敲击骤然停止！他猛地抬头，对上赵文澜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
赵文澜的目光在他终端的光屏上停留了半秒，那上面复杂的频谱图还在滚动。她没有表情，但眼神里那种“计算无关变量的尘埃”的漠然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斥力。
陆言瞬间明白了这道目光的无声含义——不该出现。
他脸上的微表情变化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惊讶？恼怒？还是被迫中断重要数据采集的不甘？或许都有。但那丝焦躁和被打断的负面情绪被他强大的自制力瞬间压制，完美假面重新覆盖上来。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房间内的任何人，包括刚刚完成了一次“异常”记录的我自己。
他微微垂下眼睑，动作带着精确到毫秒的流畅度，向侧面无声地让开一步，姿态依旧挺拔优雅，仿佛只是一个恰好站在门口的无关路人。
赵文澜的目光从他让开的身体上掠过，没有再看第二眼，径直踏入房间。
她的脚步声冰冷地敲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她没有看地上的狼藉，没有看咳血的小兰，也没有看角落那只濒死的小猫。她的目标极其明确——径直走到了我的床边。
那双仿佛能透视一切的眼睛，锐利如刀锋，没有任何前兆地刺入我的瞳孔深处！那目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精神压迫感，强行深入、探查、扫描！
一股远比物理触摸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我！思维都仿佛被短暂冻结！意识深处，那刚刚被小兰用巨大代价强行压制下去的冰冷漩涡似乎被这目光引动了一下，微微地泛起一丝涟漪，带来一阵刺骨的悸动！左手戒指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冷的脉动！
赵文澜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这极其细微、来自核心深处的冰冷悸动。她的视线微微一凝，眼神里的冰寒似乎有刹那的凝结加深！
但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在对我进行了一瞬的、无声却极其可怕的精神窥探后，她的目光迅速下移，定格在我上臂那个已经恢复了死寂暗绿色的约束环上。
她的眉头极其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类似“意外”的情绪波动。仿佛这约束环死寂的状态，本身也是一种超出她预设的信息。
她的指尖没有触碰环体，而是悬停在距离皮肤约半厘米的位置，仿佛在隔空感应着什么。她的指尖极其稳定，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专注于目标信息的冷静。房间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
“约束器功能指数：3%……”她冰冷的声音如同自动播报，“约束层能量逸散屏障，被‘破坏’。”她刻意在“破坏”一词上用了极其平淡却又极其扎心的陈述。
破坏？！被那股疯狂的冰棱风暴从内部硬生生撕裂过载损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东西……还能撑住下次吗？
她没看我瞬间变化的脸，指尖又悬空移动，落在我肋下那处新加固的、绷带上血渍依然暗红的伤口上空。
“生物材料融合进度：42%。组织压力反应：异常。”依旧是冰冷的读数，“需要追加隔离层。”她的判断如同最终宣判。
做完这冰冷的诊断，她终于抬起了头，视线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里沉淀的，依旧是万载不化的玄冰。但这次，她似乎穿透了我脸上的惊悸和疲惫，或者说，她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皮囊，更深地、牢牢地锁定在了意识深处那片刚刚被外力强行填平、冰面下却暗流汹涌的黑暗漩涡上。
“……稳定？”她开口，冰冷的声线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带着彻骨寒意的确认。仿佛在问我体内那个可怕的东西，刚才那短暂的平息，是否算是真正的“稳定”。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直直钉进我瞳孔深处，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无声地拷问着那份暂时被压下去的、盘踞在意识海深处不肯消散的冰冷死寂感。
就在这冰冷死寂、空气仿佛冻结的时刻——
“唔……呃……”
倒在地上的小兰，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痛苦难耐的呻吟。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在无法控制地轻颤。那抹挂在唇边的暗红血迹，在惨白脸色的映衬下，如同生命正在无声消逝的信号。她刚才那孤注一掷的注入能量所带来的可怕消耗和反噬，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那沉重的暖光不是无穷无尽的，它的代价，正冰冷地显现在她此刻崩溃的边缘。
赵文澜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没有丝毫迟滞地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小兰蜷缩在地、微微抽搐的身体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极端专注的审视，仿佛在扫描一个被未知力量损伤的精密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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