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与霉土混合的腥气钻进鼻腔时，夏璃的指尖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按住腰间药囊的手微微收紧。
这是她在楚地深山养成的本能：当空气里的腐味中混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必是某种蚀骨毒雾在作祟。
苏婆婆，慢些。她侧身挡住身后佝偻的身影，另一只手已从香囊里摸出两粒青灰色药丸。
借着头顶漏下的微光，能看见老人的眉峰间浮着层青气，那是毒雾入体的征兆。
夏璃将药丸塞进自己口中，又迅速抬手点在苏婆婆喉下天突穴，指力如蜻蜓点水般连跳三跳：闭气半刻，毒素便侵不进心肺。
苏婆婆的枯枝般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冷得惊人：这密道通着守陵人祖墓，当年为防盗墓贼......话音未落，前方的石壁突然裂开道缝隙，霉味裹着股陈朽的铜锈味扑面而来。
夏璃借着火折子的光抬头，只见青石板铺就的前厅里，一面刻满鸟虫篆的青铜棺椁正端坐在中央。
棺身爬满暗绿铜锈，却在边角处露出几星金漆——那是楚地特有的玄鸟衔日纹。
她的呼吸微滞：这是...
守陵一脉的首任大巫。苏婆婆的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指向棺盖缝隙，镇魂玉......就嵌在里头。
夏璃俯身凑近棺盖，火折子的光映得她眼尾微挑。
缝隙间露出的那抹青绿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与苏婆婆方才给她的半枚玉佩，竟有着如出一辙的云纹。
她刚要抬手指去触碰，墙面突然泛起红光。
别碰！苏婆婆猛拽她的衣袖，可夏璃的指尖已触到棺盖。
下一刻，整面墙的符文像被点燃的火引，暗红光芒顺着刻痕游走，地面传来闷雷似的震颤。
是守护阵法！苏婆婆踉跄着后退，撞在石壁上，只有守陵血脉......
夏璃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苏婆婆说过，当年守陵人被屠时，唯一活下来的女婴被抱去了楚宫——而她颈间的半枚玉佩，正是那女婴贴身之物。
几乎是本能地，她扯下颈间玉佩按在棺面上。
两声清越的玉鸣同时炸响。
夏璃掌心发烫，两枚玉佩像活了般震颤，青绿色的光晕顺着玉纹蔓延，在棺盖上交织成完整的凤凰图腾。咔的一声，青铜棺盖缓缓向两侧滑开。
凉气裹着松脂香涌出来。
夏璃看见棺内中央，一枚巴掌大的青玉静静躺着，表面流转的光泽像要吸尽所有光线。
她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玉面，一股清凉便顺着经脉窜遍全身——体内蛰伏多日的幽冥引毒素竟开始翻涌，像被什么力量推着向外逃逸。
有效！她低呼一声，转身将玉佩按在苏婆婆心口。
老人原本青白的脸瞬间泛起血色，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下来：这玉......能镇蛊毒。
不止。夏璃按住自己手腕，能清晰感觉到毒素顺着血管往指尖跑，它在替我逼毒。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金属刮擦石壁的声响。
夏璃的后背瞬间绷紧——那是刀刃出鞘的动静。
她迅速将镇魂玉塞进怀中，转身时已恢复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眼底多了层冷光。
孙铁柱？她望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络腮胡男人，你不在乱葬岗守着赵渊的药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孙铁柱的弯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可他的眼神却不对劲——瞳孔散得像两摊死水，嘴角挂着痴笑：赵公说......拿到镇魂玉，就能解我娘身上的蛊。他身后又走出四个身影，个个步伐僵硬，衣襟上沾着暗红血渍，正是前几日在乱葬岗见过的盗墓贼。
夏璃的指尖在袖中扣住银针。
她注意到这些人脖颈处都有青紫色的虫形印记——那是幽冥引的蛊痕。
赵渊果然把活人养成了蛊瓮。
她垂眸瞥向怀中微微发烫的镇魂玉，心里有了计较。
你娘中蛊三年，每月十五子时发作。她突然开口，赵渊给你的解药，是不是掺了曼陀罗花？
孙铁柱的刀顿了顿。
夏璃乘势向前一步，袖中银针已滑至指根：他用幻毒让你以为能解，其实每服一次，蛊虫就多啃三分心肺。
闭嘴！孙铁柱暴喝一声，挥刀劈来。
夏璃旋身避开，反手将银针刺向他身侧的盗墓贼。
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分别扎进肩井与风池，那两人先是僵住，接着突然抱头尖叫，脖颈处的蛊痕竟鼓起一个个血泡。
双重毒素在他们体内打架呢。夏璃退到苏婆婆身前，指尖又扣住两枚银针，你猜，是赵渊的蛊虫先啃穿他们的脑子，还是我的针......她顿了顿，眼尾微挑，先让他们把肠子吐出来？
孙铁柱的刀在半空抖了抖。
他身后的盗墓贼已有两个栽倒在地，嘴里溢出黑血。
夏璃能感觉到怀中的镇魂玉越来越烫，像在回应她体内翻涌的战意。
把玉交出来！孙铁柱嘶吼着扑上来，弯刀带起的风刮得夏璃额发乱飞。
她侧身闪过，同时甩出第三根银针——这次瞄准的是他后颈的大椎穴。
银针入肉的瞬间，孙铁柱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持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脖颈处的蛊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夏璃趁机扣住他的手腕，将镇魂玉按在他掌心。
你不是想救你娘么？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跟我回去，我帮你解。
孙铁柱的瞳孔缓缓聚焦。
他望着掌心的玉，又望向地上抽搐的同伴，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
夏姑娘！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夏璃心头一紧，那是李昭的随从阿九的声音。
她转头的瞬间，孙铁柱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又变得混沌。
赵公说......不能信女人......他举起刀，可握刀的手还在发抖。
夏璃望着他脖颈处重新泛起的蛊痕，轻轻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怀中的镇魂玉，指尖擦过玉面的云纹——这枚玉能镇住蛊毒，却镇不住人心的贪妄。
阿九，带苏婆婆先走。她解下外袍裹住老人，转身时已将银针尽数扣在掌心，我替你们断后。
苏婆婆攥住她的衣袖：这玉......
它该发挥作用了。夏璃冲老人笑了笑，转身走向孙铁柱。
火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泛红，像滴未落的血。
孙铁柱的刀再次劈下时，夏璃的银针也同时刺出。
这一次，她瞄准的不是穴位，而是他掌心的劳宫穴——那里正抵着镇魂玉的凉意。
金属碰撞声中，孙铁柱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望着掌心的玉，又望着夏璃眼中的光，突然松开了手。
弯刀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撞出清脆的响。
夏璃弯腰拾起刀，转身时瞥见密道口阿九焦急的身影。
她将刀插入腰间，又摸了摸怀中的玉——此刻它的温度，像极了李昭掌心的热度。
走。她对阿九扬了扬下巴，去见李昭。
而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孙铁柱正缓缓拾起自己的弯刀。
他望着夏璃离去的背影，又望着掌心的玉，喉结动了动，最终将刀插入鞘中。
青石板上的血渍还未干透，远处传来密道闭合的轰鸣。
夏璃摸着怀中的镇魂玉，能感觉到它在轻轻震颤——像在应和着某个即将到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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