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挤满了人,都是趁盛夏不备特意来此的游客。
五六月份最是浮光寺的香火旺季,歇脚旅人并不吝啬,用金银换幸福,实在是稳赚的买卖。
寺庙旁有一处园林,群芳争艳时却唯独只有樱花备受青睐,不知何故,慕名而来的红男绿女络绎不绝,他们在各色花香中决计厮守一生,结尾却只单单提上樱花树下。
“过分俗气。”
房间里一个声音来回游荡。
“实在是俗气的要命。”
有些抗争的意味,可往后的沉默却是在提供和谈的契约。
“该死,该死。”
“该死!”
小精灵缩在门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嵇散把手塞入散乱的长发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宣泄怒火,一句又一句,再往后几句是夹杂着私人恩怨的谩骂,即使如此却也不像是有意而为之,倒像是迫切想要活下去而抓住救命稻草那般,不得已的下意识行为。
男人在自己熟睡时悄然离去,与此一起离开的还有她那重新放下戒备的爱意,清晨起来时才发现这一切,客厅的桌上竟然还摆放着新鲜的玫瑰,还是24朵,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翻开那本书,124页再无你我踪影。
与枫叶书签一同被取走的还有那份合同,不仅如此,还有倒地痛哭的苏如殷。
“拿到了。”
“嗯,不错。”
“挂了。”
“回来给你……”手机那头的人只能把剩下的话讲给自己听。
柳从嘉手握方向盘,在交通灯转换的间隙克制不住情绪,疯狂按着喇叭,路人纷纷看向车流,怒骂几句有病后离开。
翻开通讯录,却不敢拨打。
车内后视镜偶遇殷红的双眼,快速遗忘后与秩序感重归于好。
山脚下的绿茵颇为干脆,兴许是游人的普遍善意,也有很大的可能是佛光普照,实际上答案是周边布满的蒺藜。
背包客意在登顶,红尘客只求幸福。
热烈的阳光娇嗔似火,盛夏在告诫,在没有伤及肌肤前应尽早消受。
“愉快的周末又到了,各位……”
久违的电视再次工作,光线与声波交织而出,清理屏幕上厚厚的灰尘,南嘉隐约觉着这声音有些刺耳。
更没想到的是,这部过时的机器还能使用,着实是在实用品与摆设物件中来回转换的鲜明例证了。
窗外的世界,与闭门不出的自己如出一辙,不可言喻的矛盾。
“五一黄金周已然来临……”
手指按下遥控器。
“浮光寺迎来旅游旺季……”
再次按下。
“……”
南嘉不胜其烦,关闭这聒噪的机器。
影子透过半掩的窗帘看见温暖。
商业街比以往更加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节假日偶遇阳光正好,可谓是天作之合,在造化弄人里取胜这片刻,倒也值得庆幸。
喷香的食物,宣发的传单,画着鬼脸的少年,车声在鸣和,笑容在绽放,欢快的音符自觉抖动,露天歌者放声而唱。
他身着长衫行于其中,看不清面容,背影凌厉不作片刻逗留,帽檐深压,过客游人都在享受工作日外的片刻喧闹,倒是他行路匆匆,似乎是被欺压的灵魂在游走,对人间事听之任之。
林迟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
“不愿意?”旁边一位中年人语气干脆。
“没有,我哪敢啊。”
她把头甩到一边,那个表情就是在宣告:我拒绝接下来的所有提问!
中年人看她一眼,暗自发笑,那发间隐隐约约白发缕缕,谈不上年老,却由此而生出几分威严与智慧。
“好了,你别吓她了。”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女子缓言而出。
“妈,你看看,你看看,”林迟不作避讳,靠紧母亲,“每次出来也都是一副领导的架子,也就吓唬吓唬我。”
“哈哈,”迟绾一边宠溺地看着女儿,一边又拍打林攸,“好了好了,你们俩非得在外面闹小孩子脾气吗?”
林攸舒缓神色,对迟绾低头。
看着爸妈含情脉脉的对视,林迟说不出的情愫。
“真是区别对待!”她挽着母亲的手,暗暗说着。
迟绾笑了,以前这个时候,女儿早已扑在自己怀里,抬头看一眼比自己还要高的女儿,心里不禁感慨一句:还真是光阴如梭。
透过那个眼神,林攸看出了她的意思,他咳嗽一声腾出右手,迟绾不得不松开女儿的手,顺势挽上。
林迟反应还未跟上,手已然空缺出来,看着两人你侬我侬,欣慰地笑了,嘴上却还是没好气的说着酸溜溜的话。
游园会里混进了刺客,刺客没搅乱佳人相会,倒是惊了自己。
他是宴会里的刺客,怀中却无兵刃。
夫妻二人相谈甚欢,突然间迟绾与他撞上,彼此都在道歉的时候,林迟透过帽檐,记住了那个眼神,片刻过后也未曾忘记。
“没事吧?”林攸紧紧扶着迟绾。
“没事。”迟绾拍拍身上的尘土,
那个眼神,与死无异,不对,是最接近生命湮灭的最后一抹光亮。
他走了许久,不曾记得家,亦记不得自己,行至无人的角落里坐下,品尝失火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