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山的胶鞋踩碎最后一截冰棱时,北地的风正卷着枯黄的草叶往他后颈钻。
他裹紧爷爷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袄,袖管里还塞着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饼——这是他出山第五天,干粮早吃完了,全靠在老乡家讨的半块饼撑着。
地图上的标记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他站在山坳口,望着那片被野藤缠住的断墙,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瓦当上的青苔呈螺旋状排列,最边缘三片瓦的弧度——和爷爷醉酒时在晒谷场用树枝画过的“隐门十三记”第三式“云遮月”一模一样。
“就是这儿了。”他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手指抠住断墙缝隙里的砖,攀上去时带落几片碎瓦。
院内荒草齐腰,正中央的石墩还立着,石面凹下去的坑痕像极了当年他在青竹坳村头看老拳师打沙袋的印记。
地窖入口在东墙根。
他用从山民那儿借的铁钎撬起青石板,霉味混着铁锈味“轰”地涌上来。
摸索着往下走两步,靴底磕到个硬东西——是块铜锁,锁身爬满绿锈,锁孔里塞着半截红绳,和他脖子上挂的银锁穗子颜色几乎一样。
“爷爷。”他低唤一声,声音撞在潮湿的砖墙上,惊起几只蝙蝠。
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看见墙角那口木箱,铜皮包角的地方还留着刮擦的痕迹,像极了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去县城卖山货,扁担磨出来的印子。
铜锁“咔嗒”一声开了。
箱盖掀开的瞬间,陈怀山的呼吸停滞了——半本拳谱躺在最上面,封皮是爷爷惯用的粗布,边角用浆糊粘过,正是他小时候在灶房偷看过半页的《断脊十三捶》。
下面压着张照片,泛黄的相纸边缘卷翘,却清晰印着七个穿月白长衫的青年,最左边那个剑眉星目,右耳缺了小半——和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时,镜子里映出的老脸轮廓分毫不差。
照片背面的字是爷爷的笔迹,墨色已经发灰:“虎门第七代,誓守国术正脉。”陈怀山的手指抖得厉害,拳谱“啪”地掉在木箱上。
原来爷爷不是被逐出门墙,是主动断了耳骨自罚?
他想起小时候冬夜,爷爷裹着破棉被咳嗽,却把唯一的热红薯塞给他:“怀山,有些规矩比命金贵。”又想起打村霸那天,爷爷攥着他手腕说“该硬的时候别软”时,眼里的光像要烧穿黑夜。
“原来是为这个。”他喉咙发紧,翻拳谱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突然,一张军用地图从页缝里滑出来,边角标着“火种”两个字——正是之前线人说的那份情报册。
他凑近看,上面用红笔圈着十几个点,都是南方县城的武馆位置:“松云、鹤鸣、青竹坳……”
月光透过地窖透气孔照进来,陈怀山猛地抬头。
虫鸣不知何时停了,风刮过荒草的声音里,多了丝布料摩擦的沙沙响。
他迅速把照片和地图塞进怀里,将半本拳谱原样放回木箱,又扯下衣角撕成条,胡乱裹住拳谱——这是故意做旧的破绽,真货早被他藏进贴胸的布兜里了。
梁架上的灰尘落进他眼睛,陈怀山眨了眨,屏住呼吸。
下面传来脚步声,三个人打着手电,其中一个举着红外扫描仪:“头儿说这小子精得很,别漏了。”
“找着了!”金属钳夹起那本假拳谱时,陈怀山看清了他们臂章——黑色铁锚图案,和县城武馆被袭那天,他从偷袭者衣服上扯下来的碎片一模一样。
“铁血营”,他咬了咬牙,跟着他们摸出武馆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废弃兵工厂的铁门锈得只剩半扇,陈怀山贴着墙根挪到窗下。
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还有人压低声音骂:“那老东西藏得倒深,要不是他孙子自己撞上来……”
“够了。”一道冷得像冰碴子的声音截断话头。
陈怀山猛地顿住——这声音他听过,在县城医院外,那人用短刃抵住苏晚晴脖子时,就是这个调调。
他刚要翻窗,后背突然贴上冰凉的金属。
“陈怀山。”短刃贴着他耳后,“你爷爷没告诉你的事,今天由我来补上。”
陈怀山转身的瞬间,月光照亮对方的脸。
右耳缺了小半的轮廓,和照片上第七个青年重叠——他脱口而出:“你是……虎门七子之一?”
短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陈怀山侧身避开,后心撞在砖墙上。
对方的拳头带着风劈过来,他本能地格挡,却触到一片硬邦邦的——不是肉,是铁?
兵工厂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短刃的冷光和拳风交织,陈怀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对方低哑的声音:“想知道虎门的秘密?先接下这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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