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废墟之上,夜风卷着焦炭与尘土的气息,刮在人脸上,如钢刀锉骨。
楚逍的身影在残垣断壁间穿行,最终停在了那张人皮面具落地之处。
他没有用手,而是抽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小心翼翼地从边缘挑起那层薄如蝉翼的“脸皮”,动作沉稳得仿佛在解剖一件精密的器物。
月光下,那张脸皮的质感诡异至极,既有皮肉的纹理,又透着一股死寂的蜡色。
“楚大哥!”苏晚晴提着药箱疾步赶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但更多的是面对奇诡之事的冷静。
她看到楚逍手中的东西,眼神一凛,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将一滴碧绿色的药水小心滴在面具内层。
滋啦一声轻响,仿佛热油溅入冷水。
原本光滑的内层,竟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如血丝的赤色符纹,盘根错节,构成一幅诡异的图谱,那纹理竟与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赤心莲根脉别无二致。
“这不是普通的易容术。”苏晚晴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这是血月教的禁术——‘血蜕术’。”她顿了顿,解释道:“需取活人一滴精血,一缕魂丝,以秘药和赤心莲根须为引,在特制的血池中温养七日七夜,方能蜕变成皮。穿戴者不但可得其形貌、声音、甚至连气息都分毫不差。”
她看向楚逍,目光中满是凝重:“但……此术有个致命的破绽,它能模仿一切,唯独无法模仿一个人的‘神’。那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特质,是眼神的锐利,是决断的果决,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楚逍凝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半晌,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声低沉而危险:“他们想用我的脸来对付我,想让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想让整个京城都与我为敌,自乱阵脚……可他们偏偏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如暗夜里的猎鹰:“我楚逍,早就不是那个只信‘眼见为实’的蠢货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苏晚晴立刻跟上,只留那张诡异的面具在月光下慢慢蜷曲,化为飞灰。
是夜,楚逍府邸灯火通明,气氛却肃杀如冰。
“小六子,”楚逍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立刻去顺天府大街小巷,找最爱嚼舌根的那些人,就说我楚巡检在乾清宫废墟中了邪术,邪气攻心,已经神志错乱,把自己关在府里闭关驱邪。记住,要说得越真越好,最好加上我半夜梦游,口吐黑血的细节。”
小六子一愣,但看着楚逍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重重点头:“明白,头儿!”
“小七,”楚逍转向另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他在锦衣卫内部最隐秘的暗桩,“你动用你的线,在锦衣卫暗桩内部散布消息,就说我楚逍查案受阻,认定国运与皇陵龙脉有关,已动了歪心思,准备今夜子时夜闯皇陵,欲窃取国运为己用。”
小七的脸色瞬间煞白,夜闯皇陵,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但他没有问一个字,只是抱拳沉声道:“遵命!”
最后,楚逍看向王千户派来的心腹:“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让他以兵部密报的形式,紧急上奏,就说有确凿证据表明,我楚逍早已暗中投靠血月教,此番种种,皆是为了配合血月教,充当内应,颠覆大乾。”
三道命令,一道比一道狠,一道比一道致命,每一道都足以将他楚逍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三名心腹领命而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楚逍一人。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低喝一声:“启动,短时高频推演!”
刹那间,无数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为两个清晰的场景。
第一次推演——血月教的反应。
画面中,一个身披黑袍的血月使者,正跪在一处阴森的地下祭坛前,听完密报后,他发出桀桀的怪笑。
随即,他身后两道影子应声而出,眨眼间就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悄无声息地潜入楚逍府邸的各个角落,布下天罗地网,显然是在“守株待兔”。
第二次推演——“假楚逍”的动向。
画面切换,只见一个与楚逍一模一样的人影,在三更天时分,如鬼魅般潜入了防备森严的户部地库。
他熟练地找到了标注着“戊五”的账册,提笔蘸墨,竟是要篡改其中的军粮调拨记录。
他的手法、身形都与楚逍别无二致,但楚逍的推演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执笔的角度,比楚逍本人习惯性地偏左了三度!
楚逍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寒意刺骨。
他冷声道:“好一个连环计,散布我叛变的消息是第一步,引来各方监视。然后,再让假的‘我’,去犯下真正的罪行。他们这是要让我‘自己’,把这叛国的罪名,坐得结结实实!”
翌日清晨,楚逍如常喝着苏晚晴为他准备的安神汤。
只是今天,苏晚晴在汤中悄悄混入了一味特制的“引魂香”。
此香无色无味,对常人无害,唯独对“血蜕术”所化的伪装者,会产生奇效,引动其体内不属于自己的血气,导致轻微的心悸与鼻腔出血。
果不其然,早朝刚过,两名“锦衣卫”便以“奉旨协查逆贼行踪”为名,闯入了楚逍府邸。
为首一人面容倨傲,在楚逍的书房内肆意翻阅着案卷,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突然,他动作一滞,脸色微变,只觉一阵心悸,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在鼻子下抹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暗中观察的眼睛。
他放下袖子时,那雪白的袖口上,留下了一道极淡极淡的血痕。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影子从房梁上一掠而过。
埋伏已久的小七,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了那名“锦衣卫”腰间的佩刀。
他翻过刀柄,只见刀柄末端,刻着一个细小的“陵”字和三道竖纹——这正是皇陵禁卫军特有的制式标记!
一切,尽在掌握。
当夜,城西破庙。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染得通红。
小六子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将一叠叠厚厚的“账册”扔进火里,口中狂乱地叫喊着:“烧了!都烧了!谁也别想拿到证据!”
这正是楚逍设下的局,他要逼那个最关键的“假楚逍”现身。
风声一动,一道黑影如猎豹般从暗处扑出,目标直指火堆中尚未完全烧毁的残卷。
他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雪亮的刀光撕裂夜幕,后发先至,如惊雷闪电,精准地斩向黑影的前路,逼得他不得不狼狈后退。
楚逍的身影从另一侧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手中长刀斜指地面,刀尖上,一滴血珠正缓缓滑落。
“演了这么久的戏,不累吗?”楚逍的声音冰冷如铁,“告诉我,你们那位躲在幕后的主子,是不是也戴着一张脸?”
那“假楚逍”他冷笑一声,竟毫不犹豫地准备咬碎藏在舌根的毒囊!
“想死?问过我没有!”一声娇喝,苏晚晴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手中银针疾刺,精准地刺入他后颈的“封脉穴”。
那人浑身一僵,嘴巴张得老大,却再也无法合拢分毫。
楚逍上前,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手指在他耳后一探,果然摸到了一片细密而坚硬的触感。
他用力一撕,又一张“楚逍”的脸皮被扯了下来。
而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最诡异的是,他的耳后,竟覆盖着一片细小的青色鳞纹——那是南疆蛇蛊深度寄生的不祥之兆。
王千户连夜提审,酷刑之下,这名影侍终于吐露了最关键的情报:施展“血蜕术”,需要一个强大的引子,一个与目标本源相连的东西。
而制作这三张“楚逍面具”的引子,正是七日前,楚逍在地库被血月使者偷袭时,那柄匕首上沾染的一滴鲜血!
楚逍豁然开朗,他低声自语:“原来如此……他们不是先做好了面具等我,而是算准了我受伤后,用我的血,才开始养皮。七日之期……七日之期……”
他回到书房,将三张一模一样的“楚逍面具”并排摆在桌案上。
三张脸,三场阴谋,环环相扣,几乎天衣无缝。
楚逍看着它们,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燃至顶点的战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黑夜:“既然你们……这么想成为我。那接下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捕’。”
与此同时,遥远的皇陵地宫深处,血月使者正虔诚地跪在一座巨大而诡异的血色祭坛前。
他双手高举,将最后一张,也是最完美的一张人皮面具,缓缓覆盖在自己的脸庞之上。
面具与他的血肉完美融合,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与楚逍别无二致的低沉笑声。
“七日已至,心火将燃。”他轻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真龙与伪帝,皆为祭品。”
而在这一刻,寂静的京城各处,从王公贵族的府邸信箱,到市井走卒的门缝之下,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七份一模一样的信封。
拆开信封,里面是七份内容各异,但笔迹却与楚逍真迹分毫不差的——“遗书”。
其中一封,赫然写着:
吾死之后,血月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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