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指尖触到酒坛的瞬间,醉仙楼的晨雾突然凝住了。
她站在二楼雅阁,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左千户在柜台后擦酒坛,时霙踮脚挂新酒旗,白尘(已长成少年)抱着酒坛跑堂,发间还沾着晨露。一切都和三百年前一样,连她发间那支木芙蓉,都和当年母亲亲手插的那支一般无二。
阿昭!左千户抬头,眼角的笑纹比昨日更深,快来尝尝新酿的醉仙醉,阿璃说这是你最爱的桂花酿。
云昭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撞翻了案头的青铜匣。匣中滚出半块玉珏——和左千户、青璃的那两半不同,这上面刻着初代二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她的指尖刚碰到玉珏,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三百年前·雨夜:
青铜树下,初代跪在她面前,断刀插在胸口。他的血浸透她的裙角,染红了半块玉珏:云昭,我用我的命换你活。时渊要吞掉所有时空,只有你能当锁。
那你呢?她捧住他的脸。
我?初代笑了,眼角有泪,我本就是时间的囚徒。能护你三百年太平,够了。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发顶,将半块玉珏塞进她手心:这玉珏是时渊的命门。若有一日它现世,说明时渊要醒了...你要带着它,去永冻城底,找...找我的另一半魂。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透明。云昭攥紧玉珏,看见他最后看了眼醉仙楼的方向,轻声说:阿昭,替我看遍人间烟火。
?
阿昭?左千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酒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云昭摇头,将玉珏塞进袖中。她望着楼下,时霙正踮脚挂酒旗,发间别着片青铜花瓣——那是她(云昭)石化前亲手刻的。
时霙最近总做噩梦。左千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昨晚还说梦见自己在青铜树里,被黑沙缠住脖子。
云昭的手顿住。她想起昨夜在树心,青铜树的根系曾轻轻缠绕她的手腕,像在说什么。而时霙的影子,总在深夜从她体内浮出来,在墙上投出模糊的人影——那是她被时噬者吞噬的记忆。
我去看看她。她放下酒碗,往楼下走。
时霙正蹲在酒窖前,对着块焦黑的树根发呆。树根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疏月活,时渊封——是林疏月(哑女)的血写的。
阿姐。时霙抬头,眼尾泛红,我梦见...梦见你石化前,抱着我在青铜树下哭。你说对不起,是姐姐没用。
云昭的呼吸一滞。她从未对时霙说过对不起——在她的记忆里,时霙是云昭分离出的自私面,是该被舍弃的影子。可此刻,时霙的眼泪滴在树根上,竟渗出淡金的汁液,和青铜树心流出的时间汁液一模一样。
傻丫头。云昭蹲下身,替她擦眼泪,你从来不是影子。你是...是我没活出来的另一种可能。
时霙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滚烫,像被火烤着:阿姐,我在树心听见初代说话了。他说...时渊的封印要破了,因为...因为你的心软了。
云昭的笑容僵住。她想起昨夜,当青璃将时泪心融入她魂体时,她听见了初代的声音:你以为用爱就能破局?爱才是最锋利的刀,会让你亲手撕开这道封印。
阿姐!时霙的尖叫刺破晨雾。
云昭抬头,看见青铜树的枝桠正在扭曲。最顶端的嫩芽渗出黑沙,像在流血。树根从地底钻出,缠住酒窖的门框,每根须子都在渗出暗红的血——是初代的血。
时噬者没杀绝。云昭的声音冷下来,他们附在青铜树上,用我的血养着时渊。
左千户从楼上冲下来,手里提着镇渊刀。刀身泛着冷光,和他眼底的冷意一般:我去砍了树根。
别!云昭抓住他的手腕,树根连着时渊的命门。砍了它,时渊会反噬,连累所有人。
那怎么办?时霙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树根在吃酒坛!
众人望去,酒窖里的酒坛正在融化。最珍贵的醉仙醉坛身刻着疏桐二字,此刻正被黑沙腐蚀,酒液滴在地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云昭的指尖颤抖。她想起母亲笔记里的话:醉仙醉的秘诀不是酒,是有人等你回家。可此刻,连这坛酒都要被时渊吞噬了。
阿昭!左千户突然指向树顶。
那里,时泪心正悬浮在黑沙中。它不再是星光的沙粒,而是凝成了颗血珠,表面浮着云昭的脸——是她石化前,最后一次哭的模样。
时泪心在哭。时霙轻声说。
云昭的眼泪砸在树根上。黑沙突然退散,树根停止了蠕动。她望着时泪心,终于明白初代那句爱才是最锋利的刀是什么意思——她的爱,不仅困住了时渊,也困住了自己。
我要解开它。她将半块玉珏按在树根上,用我的血,和时泪心的血。
左千户抓住她的手:阿昭,你疯了?这会要了你的命!
可母亲说过,醉仙醉的秘诀是有人等你回家。云昭笑了,现在,我要让时渊知道——有人等我回家,比任何封印都强大。
她的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时泪心上。血珠瞬间炸裂,化作万道金光。黑沙发出尖叫,从树根、枝桠、酒坛里疯狂涌出,却在触及金光的瞬间化为星尘。
青铜树的嫩芽重新舒展,每片叶子都泛着暖金的光。树顶的花苞啪地绽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银发老妇——是林疏月(母亲)的记忆体。她笑着摸出块木芙蓉,别在云昭发间:阿姐,你终于懂了。
时霙的影子从云昭体内浮出来,和她的影子重叠。少女的眼泪滴在时泪心上,沙粒突然重新凝聚,化作颗新的玉珏——这次,上面刻着云昭二字。
这是...左千户接过玉珏,时泪心的新形态?
是爱的结晶。云昭摸了摸时霙的头,它会替我守着你们。
树外传来马蹄声。白尘(少年)抱着狼崽跑进来,狼崽的眼睛泛着琥珀色——和时泪心的光一模一样。
阿姐!他举着个布包,山下来了个穿玄色衣服的老人,说要找你。他说...他是初代的残魂。
云昭的笑容僵住。她望着左千户和时霙,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珏,终于明白初代那句爱才是最锋利的刀的真正含义——不是摧毁,而是重生。
去请他进来。她将玉珏系在左千户颈间,该做个了断了。
青铜树的新芽在风里轻轻摇晃。每片叶子都在说话,说着醉仙楼里的酒香,说着左千户的刀光,说着云昭的笑,说着所有被时间封存的、鲜活的爱。
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初代的残魂站在树后,望着云昭的背影轻声说:阿昭,你赢了。不是用锁,是用爱。
他的断刀突然发出微光,刀身上的初代二字,终于被泪水洗去了最后一丝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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