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阁,如同一头遭受重创的星辰巨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与蛰伏。
厚重的星纹光幕如同巨大的碗,倒扣在整个连绵山脉之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山门紧闭,曾经弟子演武的喧嚣被死寂取代,只余下断壁残垣间偶尔响起的压抑咳嗽和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与尚未散尽的焦糊、血腥混合的沉重气息。
观星崖顶,八角石塔底层密室。
黯淡的星源池畔,凌绝尘盘膝而坐,身影在昏暗中如同一尊布满裂痕的石像。体表那些曾经流转着深邃星芒的暗金道纹,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碎。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且滞涩,远不复之前哪怕重伤时的锐利锋芒。强行抽取大量星髓的代价,如同沉重的枷锁,不仅让他境界几乎跌落,更让那九重星殛锁的封印变得如同万载玄铁般沉重,死死压制着他体内任何试图奔腾的星力。
他闭着双眼,心神沉入仙魂深处那枚依旧圆满、却光芒略显黯淡的星源古篆。古篆缓缓旋转,不再引动磅礴星辉,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织机,以极其缓慢、极其细致的方式,引导着从地脉深处汲取的、极其微弱的星辰元力,小心翼翼地修补着布满裂痕的星骸武躯,并尝试重新凝聚那损耗严重的生命星髓。
这是一个水磨功夫,漫长而痛苦。每一次星力流转过受损的脉络,都如同钝刀刮骨;每一次尝试凝聚一丝星髓,都伴随着深入灵魂的虚弱感。进步微乎其微,甚至感觉不到。但凌绝尘冰冷的意志如同星核般恒定,没有一丝焦躁。万载的仇恨都熬了过来,这点磨砺,不过是通往复仇之路上的又一块垫脚石。
密室的另一角,苏挽星安静地躺在一块温润的星辉暖玉台上。她心口那道暗金色的疤痕依旧醒目,如同星辰的烙印。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悠长,生命气息稳定。只是,她依旧昏迷不醒,仿佛沉入了最深沉的梦境。
脚步声传来,沉重而带着压抑的痛苦。
楚昭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他赤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包裹着厚厚的、散发着药香的绷带,胸口的秽气侵蚀伤口虽然被压制,但依旧狰狞。他脸色蜡黄,气息不稳,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势,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负伤的孤狼。
他走到凌绝尘身前数步远,单膝跪下,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主上!战场已清理完毕!”
凌绝尘缓缓睁开眼,深邃的星眸虽然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迫人的锋芒,多了几分内敛的疲惫。他看向楚昭南,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楚昭南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特殊星纹布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沾着暗紫色血迹和惨绿秽气的破碎骨片、几缕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扭曲的灰色雾气,还有一枚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暗紫色令牌残片——正是巡天令的碎片。
“主上,这是从蚀骨那怪物残骸中找到的,还有那紫衣女人(秦红漪)之前残留的器物碎片。”楚昭南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另外,属下带人搜遍了千里范围,终于在一处空间紊乱的裂谷边缘,捕捉到了那个逃走杀手(销魂)残留的一缕气息!极其阴冷滑腻,带着浓烈的腐朽死气,与蚀骨同源,但似乎更擅长隐匿和神魂侵蚀!”
他将包裹推向凌绝尘:“这些…有用吗?”
凌绝尘的目光扫过那些残留物,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暗金星力,轻轻触碰那缕扭曲的灰色雾气。
嗤!
雾气如同被灼烧般剧烈扭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尖啸,随即彻底湮灭。
“九幽秽气…蚀骨销魂…紫煞神君麾下的‘腐星卫’。”凌绝尘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了然,“专司侵蚀、污染、暗杀,是云无涯处理‘脏活’的爪牙。”
他拿起一枚巡天令碎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冰冷规则气息。“这令牌,是通行诸界的凭证,亦是追踪定位的锚点。”他指尖用力,暗金星力涌入,碎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化为齑粉。“毁掉即可,留之有害无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缕销魂残留的阴冷气息上,星眸微眯:“此獠擅长蚀魂匿踪,心性狡诈阴毒。此番逃遁,必会潜伏,伺机而动,或寻机向仙界传递消息。”
楚昭南闻言,虎目一瞪,杀气腾腾:“主上!给属下一队精锐,属下就算掘地三尺,也把那缩头乌龟找出来碎尸万段!”
“不必。”凌绝尘摇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已成惊弓之鸟,且受凡尘压制,短时间内翻不起大浪。强行动用宗门本就不多的力量去搜捕,徒耗元气,反易被其利用。固守山门,等他…自己露头。”
楚昭南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重重应道:“是!主上!属下明白了!”他顿了顿,目光担忧地看向依旧昏迷的苏挽星,声音低沉下来:“圣女她…还没醒吗?”
“心脉枷锁虽稳,但古篆本源与秽气烙印共生,冲击了她的神魂本源。”凌绝尘的目光也落在苏挽星苍白的脸上,“何时苏醒,看她自身造化。”
就在这时,北辰星枢佝偻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灰败,气息虚弱,但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他先是对凌绝尘恭敬行礼,然后看向楚昭南:“楚师侄,地脉节点受损情况已初步探明。三处核心节点被秽气深度侵蚀,虽经主上神威净化,但地脉灵性大损,星辉聚元阵的效力不足原先三成。修复…需要海量的星辰精金和‘蕴星石’,还有…时间。”
楚昭南浓眉紧锁:“星辰精金?蕴星石?这些东西在凡俗界都是稀世珍宝!我们库藏早已耗尽,去哪里找?”
北辰星枢叹了口气,看向凌绝尘,老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期待:“主上…陨星海…传说那里是上古星辰坟场,星辰精金俯拾皆是,更有蕴养星脉的‘星髓玉’…只是…”
“只是古路凶险,陨星海更是九死一生之地。”凌绝尘接过了他的话,声音平静无波,“此事,待本尊恢复几分元气,再议。”
他目光扫过重伤的北辰星枢和楚昭南,最后落在自己布满裂痕的手臂上,声音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沉重与不容置疑的意志:
“北辰。”
“属下在。”
“全力维持现有守护阵法,收缩防御范围,集中资源救治伤员,蕴养星源池残存本源。宗门一切事务,以休养生息为第一要务。”
“楚昭南。”
“属下在!”
“约束门下弟子,无令不得踏出守护光幕半步。你…养好你的伤。”凌绝尘的目光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压力,“你的焚岳刀,需要一具能挥动它的身体。”
“是!主上!”两人齐声应道,感受到凌绝尘话语中那份蛰伏待机的决心。
“下去吧。”凌绝尘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北辰星枢和楚昭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与那一丝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他们恭敬行礼,缓缓退出了密室。
密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星源池底那点微弱的星辉,在顽强地闪烁着。
凌绝尘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如同冬眠的星辰。每一次呼吸,都在极其缓慢地修补着星骸的裂痕,凝聚着干涸的星髓。那九重星殛锁的封印,如同冰冷的铁壁,横亘在力量恢复的道路上。
他身旁,苏挽星依旧沉睡,心口那道暗金色的疤痕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一个无声的提醒——枷锁仍在,前路荆棘。
而密室之外,被守护光幕笼罩的星陨阁,如同暴风雨后勉强修补的孤舟,在寂静的深海中蛰伏。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仙界强敌更深的怨恨,是销魂那毒蛇般的窥伺,是资源匮乏的困境,更是那条通往唯一生路——却也可能是绝路的“陨星海古路”!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在积蓄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星辉蛰伏,只为等待重燃九霄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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