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永无止境的颠簸。
意识在黑暗与剧痛的深渊边缘挣扎,每一次楚昭南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如同重锤砸在凌绝尘破碎的身体上,震得他五脏移位,气血翻涌。那宽阔如铁板的后背,散发着熔炉般灼人的热量,几乎要将他本就濒临枯竭的生机彻底烤干。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止。
一股阴凉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取代了废墟的焦糊味,涌入凌绝尘的鼻腔。他被粗暴地放了下来,后背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剧烈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终于彻底清醒了几分。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天然石洞中。洞内光线昏暗,仅靠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照明。洞壁粗糙,布满湿滑的青苔。空气凝滞,带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陈腐气息。
“老实待着!敢乱动老子打断你的腿!”楚昭南那如同闷雷般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洞顶簌簌落下几粒碎石。他高大的身影堵在洞口,像一尊门神,将大部分光线都遮挡住。他随手将沉重的焚岳巨刀“哐当”一声杵在地上,暗沉的刀身没入地面数寸,整个山洞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楚昭南没有再看凌绝尘,而是从怀里掏摸出几个油纸包和一个小巧的玉瓶。他先是撕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肉脯,他看也不看,抓起一块就塞进嘴里,如同嚼石头般用力撕咬起来。然后又拔开玉瓶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做完这些,他才盘膝坐下,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双眼。但凌绝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带着审视和警惕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楚昭南并未完全放松,他还在疑惑,还在观察。
凌绝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青木续命丹的药力早已耗尽,昨夜强行引动星源之力淬体带来的破坏,加上连续两次被能量风暴冲击,这具身体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正在飞速流逝。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残破仙魂深处,那枚残缺的星源古篆,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濒临崩溃的绝境,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压倒了肉身的痛苦,驱动着凌绝尘残存的意志。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试图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肌肉撕裂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灰色布衣。
楚昭南紧闭的双眼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显然察觉到了凌绝尘的动作,但他并未出声阻止,依旧闭目,只是那道无形的意念锁得更紧了些。
凌绝尘无视了楚昭南的监视,也强行忽略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在仙尊那超越凡俗的感知下,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体的惨状:经脉如同被无数乱石堵塞、又被洪水冲刷过的河道,残破不堪,淤塞严重;五脏六腑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气血衰败如同枯竭的溪流;骨骼上也密布着细微的裂纹,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器。
然而,就在这片毁灭的废墟之中,在那残破的经脉边缘,在血肉骨骼的细微深处,无数条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暗金色脉络,如同初春的嫩芽,顽强地存在着!它们比昨夜更加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散发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正是这些新生脉络中流淌的稀薄星力,勉强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引星淬体!必须继续!只有星源之力才能修复这具残躯!
凌绝尘将意念集中到仙魂深处那枚残缺的星源古篆上,尝试着沟通。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强行引动地脉星源,而是将目标放在了……自身!
他破碎的仙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虽然仙骨被抽,仙元散尽,但仙魂的本质烙印仍在!其蕴含的“神性”和“规则感悟”,远超这凡尘世界的任何存在!而这枚烙印在他灵魂上的星源古篆,正是沟通凡尘本源与自身残魂的桥梁!
以魂为引,以身为炉,淬炼星痕!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凌绝尘心中成型!他将残存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枚残缺古篆散发出的微弱律动波纹,不再向外引动天地星源,而是向内,渗透向他体内那些新生的暗金色星力脉络!
嗡!
一股奇异的共鸣在他体内产生!
那些新生的、如同无根浮萍般微弱流淌的星力,在接触到古篆律动波纹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它们不再只是本能地修复伤口,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精准的方式,沿着古篆残缺轨迹所暗示的路径,主动流转起来!
每一次流转,都像最精密的刻刀,极其缓慢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壁障,如同在破碎的河道上铺设坚韧的“河床”;每一次流转,都渗透入血肉骨骼的细微裂痕,如同最坚韧的粘合剂,将那些裂痕一点点弥合,并在弥合处留下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星痕烙印;每一次流转,都带动着残余的气血,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缓慢却坚定地壮大着自身!
剧痛!依旧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但这一次的痛楚,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希望!
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刷,而是毁灭废墟上的重建!是破而后立!
凌绝尘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混合着污血和体内杂质的黑色汗珠。他的皮肤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但在那滚烫之下,却有一股坚韧的、新生的力量感在悄然滋生。他残破仙魂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仿佛得到了滋养,虽然依旧摇摇欲坠,却比之前明亮、稳定了许多!
时间在剧痛与新生的交织中缓缓流逝。
洞口处,一直闭目盘坐的楚昭南,眉头越皱越紧。他虽然闭着眼,但感知却敏锐地捕捉着洞内的一切细微变化。
起初,那小子只是微弱地喘息,气息衰败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渐渐地,他发现不对劲了!
那小子的呼吸虽然依旧痛苦压抑,却似乎……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不再是濒死的混乱,反而像是在……修炼某种极其古怪的吐纳法?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小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再仅仅是衰败和虚弱,在那衰败的底色下,竟然隐隐透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磐石般厚重的“意”!这股“意”,让他想起了宗门禁地里那些历经万载风雨、依旧岿然不动的古老石碑!
还有……温度!那小子的体温在升高!隔着几步远,楚昭南都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持续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
“搞什么鬼?”楚昭南猛地睁开眼,虎目之中精光爆射,带着浓浓的惊疑和警惕,死死盯住角落里那个浑身被汗水血污浸透、身体微微颤抖、皮肤却隐隐透着不正常红光的少年。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纸张被点燃的声音,在楚昭南身侧响起!
楚昭南悚然一惊,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他靠坐的石壁角落,不知何时被人用某种特殊颜料刻画着几道极其隐秘、散发着微弱星辉的银色符箓!这些符箓的线条玄奥复杂,隐隐构成一个小型的阵法,气息内敛,若非此刻被激发,连楚昭南都未曾第一时间察觉!
此刻,其中一道符箓,正毫无征兆地自行燃烧起来!不是凡火,而是一种冰冷纯净、如同月光凝聚的银色火焰!
符火跳跃,瞬间将那道符箓烧成灰烬。然而,那灰烬并未飘散,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悬浮在空中,迅速组合、变幻!
眨眼间,一副由灰烬构成的、极其简陋却清晰无比的图案出现在楚昭南眼前:
三颗星辰!
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排列,彼此之间有微弱的灰烬线条相连。而在三角的中心,一个更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烬光点,正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星图?!”楚昭南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失声惊呼!他认得这图案!这是星陨阁秘传的“星引符”!是师妹苏挽星的手笔!这符箓刻画在此,显然是她昨夜或更早之前留下的后手,用于监视或预警!
而此刻,星引符自燃显化星图……意味着什么?!
楚昭南的目光猛地从星图上移开,如同两道燃烧的火焰,死死钉在角落里气息变得愈发“诡异”的凌绝尘身上!
那三角星图中心闪烁的光点……位置……气息……分明指向的就是这个小子!
他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意”,竟然引动了师妹留下的星引符?!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楚昭南握着焚岳刀柄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一股凌厉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疑惑和警惕,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胸腔中疯狂涌动!
山洞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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