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和轻柔的爵士乐。
玻璃门上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林子琪抬起头，沈跃东推门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藏青色连帽卫衣，肩膀上似乎还带着外面微凉的空气。
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向角落卡座，而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吧台后面的林子琪身上。
林子琪放下手里的抹布，拿起吧台上的点单小本子和笔，准备像往常一样走过去询问，但她还没迈步，沈跃东已经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稳，直接停在了吧台前，隔着光滑的木质台面。
林子琪拿着点单本和笔，看着他，等着他开口点单，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沈跃东却没有立刻说“一杯冰水”或者“一杯美式”，他的目光在吧台后面的书架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那是一个不大的三层小书架，上面随意地放着一些客人遗忘的书籍、杂志，还有几本张叔自己看的闲书，然后，他的目光转回到林子琪脸上，开口问道：“这里有……设计类的书吗？”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平时的清冽感，但语气很平常，就像在问有没有糖包，
林子琪愣了一下，握着笔的手停在点单本上方，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吧台后面的小书架，又看向他。“设计类？”她重复了一遍，带着点不确定。
“嗯。”沈跃东点点头，目光很平静地看着她，“随便什么，基础的也行，最近……有点兴趣。”他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子琪放下点单本和笔，她绕过吧台，走到那个小书架前，书架不大，东西放得有点乱，她蹲下身，手指在书脊上快速划过，大多是些小说、旅游杂志，还有一些旧报纸。
她仔细翻找着，在最下面一层靠里的位置，抽出了一本书，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已经有些磨损卷边，上面印着几个大字：《设计思维导论》，这是一本很基础的设计理论入门书，不知道是哪位客人什么时候落下的。
她拿着书，站起身，走回吧台前，隔着台面把书递给沈跃东。“只有这本了，比较旧。”她说。
沈跃东伸手接过书，他的捏着那本有些破旧的深蓝色封面，低头随意地翻了一下书页，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书页有些泛黄，但内容还算完整，“行，就这个。”他抬起头，语气依旧平淡，“谢谢。”
他拿着书，转身走向他最常坐的那个角落卡座，深棕色的皮质沙发椅背很高，他坐下，把书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翻开封面，低头看了起来。
林子琪站在吧台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他看书的姿态很放松，卫衣帽子软软地搭在颈后，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翻动书页的手指和低垂的侧脸轮廓，他没有再看向吧台这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书页里。
林子琪收回目光，她没有再去拿点单本，她走到咖啡机旁，拿出一个厚实的白色瓷杯，放在杯托上，按下开关，深褐色的浓缩咖啡液带着油脂的香气缓缓注入杯中，她又拿起热水壶，注入滚烫的热水，直到杯子八分满，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
她端起那杯热美式，走向角落卡座，她走到桌边，沈跃东正低头看着书，手指无意识地在一页纸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专注。
林子琪轻轻地把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他书本旁边的空位上，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沈跃东的视线从书页上抬起，看向那杯咖啡，又看向林子琪，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或者审视，显得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被打断思考的茫然，“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目光又落回书页上，手指依旧点着刚才的位置，眉头没有松开，
林子琪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扫过他手指点着的那一页，书页上印着一些抽象的思维导图，旁边是文字说明，他手指点着的地方，似乎是导图的一个分支节点，旁边标注着“用户痛点挖掘”几个字。
“这里……”林子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他，“其实没那么复杂。”她伸出食指，隔空在书页上他手指点着的那个节点附近画了个小小的圈，“痛点就是……用户觉得最麻烦、最想解决的那个‘点’。”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更简单的语言，“比如……咖啡馆的客人，痛点可能是等咖啡太久，或者找不到舒服的座位。找到那个最让人烦的点，然后想办法解决它，就行了。”
沈跃东的指尖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林子琪，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丝意外和思索。“最烦的点？”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
“嗯。”林子琪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围裙的边角，“抓准那个‘点’，比画复杂的图重要。”她说完，觉得自己可能又说得太简单了，补充道，“书里……讲得比较系统。”
沈跃东没说话。他低头，再次看向书页上那个思维导图分支，又看了看林子琪刚才隔空画圈的地方，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里的思索被一种豁然取代。
他拿起桌上林子琪刚放下的那杯热咖啡，端起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他似乎才真正意识到咖啡的存在。
“有道理。”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桌面发出轻响。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子琪脸上，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被点亮的认同感，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们做设计，也要先找这个‘点’？”
“嗯。”林子琪应了一声，感觉他问得很认真，“不然……设计出来的东西，可能很好看，但没人用，或者不好用。”
沈跃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没再追问，目光却停留在林子琪脸上，比刚才看那本书页的时间更长。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高高在上，也没有了那种刻意的审视，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探究和思索的专注。
他似乎在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透过她简单的话语，看到了某种他之前忽略掉的东西。
林子琪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她移开目光，看向吧台的方向。“我……我回去做事了。”她低声说。
“嗯。”沈跃东应了一声，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本摊开的《设计思维导论》上，但他没有立刻看进去，手指在温热的咖啡杯壁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极细微的嗒嗒声。
他的眼神停留在书页上，焦点却似乎有些发散，像是在消化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带来的触动。
林子琪转身离开，快步走回吧台后面。她拿起那块半湿的白抹布，开始擦拭吧台光滑的台面，她的动作有些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似乎又落回了她身上，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思索的注视，吧台后面传来张叔清洗器具的水流声，远处有客人低声交谈，但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只有角落里那杯咖啡的热气，似乎还在空气中无声地升腾，带着一种刚刚被拨动过的、微妙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