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策庄的雾气总带着点化不开的湿意,胡桃踩着青石板路往往生堂走时,裙角都沾了层薄薄的水珠。她指尖转着那枚磨得发亮的护摩之杖,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三年前那场血色弥漫的厮杀——华雄的长刀劈开她护心镜的瞬间,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盔甲上嵌着的那枚狰狞兽首,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往生堂今日业绩……啧,还是挂零。”胡桃踢飞脚边一块小石子,石子撞在往生堂斑驳的木门上,发出“咚”的闷响。门内传来何赤哲翻书的沙沙声,那老头总爱说些“生死有命”的道理,可他当初捏着符咒念咒时,眼里的光分明比谁都亮。
“小胡堂主,又在念叨业绩?”何赤哲推门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豆腐,“前日里冒险家协会送来的那笔委托金,够你买十副上好的棺木了。”
胡桃撇嘴:“那哪能一样?”她往远处的山峦努努嘴,“华雄的坟就在青峰山北麓,当年他被关羽斩了,脑袋送去了袁绍营里,身子却被吕布的残部偷偷埋了。这账,我得亲自跟他算。”
何赤哲的手抖了一下,杏仁豆腐差点掉地上:“你要去挖……华雄的坟?”
“不然呢?”胡桃挑眉,护摩之杖在掌心转得更快,“他杀我一次,我挖他坟一次,很公平。再说了,轻策庄这地界,哪年不死几个外乡人?把他和那些当年跟着吕布来犯的兵痞子都‘请’回来,往生堂这个月的业绩能翻三番。”
三日后,青峰山北麓。
胡桃挥着护摩之杖劈开半人高的杂草,杖尖戳到一块青石板时,发出清脆的“笃”声。她蹲下身扒开泥土,石板上模糊的刻痕依稀能辨认出“汉将华雄”四个字。
“找到了。”她吹了声口哨,身后跟着的几个丘丘人立刻扛着锄头上前。这些小家伙是她用往生堂的“折扣券”换来的劳动力,虽然干活毛躁,胜在力气大。
锄头下去没几下,就听见“哐当”一声脆响。胡桃跳进坑底,拂去棺木上的浮土,朱红色的漆皮早已斑驳,却还能看出当年的考究。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符纸,往棺木上一拍:“华雄啊华雄,当年你砍我那刀,我可记到现在。”
棺盖被撬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涌了出来。华雄的尸骨躺在里面,盔甲早已朽烂,唯有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还紧紧握在骨爪里。胡桃盯着那截脖颈处的断骨——果然是被一刀枭首的痕迹。
“啧啧,关二爷下手真利落。”她踢了踢棺木边缘,“可惜啊,死了也不安生。”
接下来的半个月,胡桃像是着了魔。她拿着何赤哲给的舆图,在青峰山附近转来转去,只要看到有夯土痕迹的地方就往下挖。先是挖出了十几个穿着吕布军制式铠甲的士兵骸骨,后来甚至找到了一匹马的骨架,马鞍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矛尖。
“小胡堂主,这都快堆不下了。”往生堂的学徒看着院子里一排排临时搭起的棚子,棚子里摆满了用草席裹着的骸骨,脸都白了,“村里的人都在说……说往生堂在搞邪术。”
胡桃正在给华雄的头骨刷清漆,闻言头也不抬:“怕什么?等我把这些都做成‘往生套餐’,保证订单接到手软。”她拿起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在头骨的额头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华雄啊华雄,你看你这头骨多圆润,做成摆件肯定受欢迎。”
何赤哲拄着拐杖进来时,正看见胡桃把一根士兵的腿骨当成笛子吹,吹出来的调子五音不全,却听得院子里那些骸骨隐隐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胡闹!”何赤哲气得拐杖都在抖,“这些都是战死的英灵,你怎能如此亵渎?”
胡桃放下腿骨,拍了拍手:“亵渎?当年他们烧杀抢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她指着院子角落那堆马骨,“那匹马,当年在轻策庄踏死了三个孩子,你忘了?”
何赤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记得,三年前那场仗,轻策庄的溪水都被染红了,岸边堆着的尸体里,有不少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我要把他们抬回轻策庄去。”胡桃突然说,眼睛亮得惊人,“就在村口搭个台子,让所有人都看看,当年欺负我们的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第二天一早,胡桃雇了十几个壮汉,用扁担抬着华雄的棺木,棺木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每个壮汉都挑着两个装着骸骨的木箱。队伍从青峰山出发,一路往轻策庄走,胡桃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面写着“往生堂业绩展示”的旗子,护摩之杖扛在肩上,嘴里还哼着往生堂的小调。
快到村口时,遇见了不少当年幸存的村民。有人认出了华雄棺木上的兽首纹饰,当场就红了眼,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往棺木上砸。
“别砸别砸!”胡桃赶紧拦住,“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镇店之宝’,砸坏了算谁的?”她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翻开给村民看,“你们看,我给华雄定的‘往生套餐’是最贵的,包含超度、入殓、安葬一条龙服务,赚来的钱,分你们一半。”
村民们愣了半天,看着那个曾经在战场上差点被华雄砍死的小姑娘,如今像个没事人一样跟他们讨价还价,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更多的人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人抹起了眼泪。
队伍走到往生堂门口时,胡桃指挥着壮汉把棺木和木箱都卸下来,自己则爬上华雄的棺木,叉着腰喊:“各位父老乡亲,往生堂最新推出‘复仇专享套餐’,凡是当年在轻策庄之战中受过难的,凭身份证明可以打八折!”
何赤哲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往华雄的棺木上一弹。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天空。
青烟散去时,院子里那些骸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咔哒”声,像是在鞠躬。胡桃正忙着给围观的村民发传单,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感觉阳光突然变得暖和起来,照在身上,像是三年前何赤哲把她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时,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带着体温的外衣。
“今天的业绩,肯定能破纪录。”胡桃低头看着手里的订单,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护摩之杖上的红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远处的山峦雾气渐散,露出了青翠的轮廓,轻策庄的溪水潺潺流淌,仿佛在唱一首关于新生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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