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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他吐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温栀的心上。他嘴角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如同干涸大地上的裂缝。“彻底地……忘了她是谁,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庭院里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那几朵倔强白花散发出的、愈发清晰的栀子甜香,与这沉重的遗忘形成刺痛的对比。

温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失望里。线索……似乎在这里彻底断掉了。

就在这时,沈白夜那只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无意识的神经抽搐。随即,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陈旧的藤条上极其缓慢地、无声地移动起来。不是随意的划动,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和韵律,像是在抚摸一组看不见的琴键。

他空洞的双眼依旧望着庭院的方向,没有焦点,但脸上的苦涩却奇异地沉淀下去,被一种更深沉、更悠远的东西所取代。

“但是,”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每次弹起一首曲子的时候……”他的指尖在无形的琴键上轻柔地起落,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那旋律早已刻入骨髓,“……就总觉得,她还在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捕捉那无形的旋律在心中的流淌。

“像在等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遥远的、近乎虚幻的期盼,“等一个……该回家的人。”

温栀怔住了。指尖在虚空弹奏的动作,那低沉话语里蕴含的等待……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刚刚弥漫开的失望浓雾。那首曲子!0915里那首让她灵魂共鸣的钢琴曲!他依然记得旋律,记得那份感觉!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滋生,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脱口而出:

“沈先生,那首曲子……我能听你弹一次吗?”

沈白夜“看”向她的方向,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温栀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拔高:“也许……也许听到完整的曲子,我能想起来更多?或者……或者我能帮你一起找!”她急切地补充,像是在为自己的唐突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我……我暂时没有地方住。我可以帮你整理这房子!也许……也许能发现什么旧东西,能帮你想起她?”

这理由笨拙得可笑,近乎赤裸裸的借口。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拒绝或是嘲弄。

沈白夜沉默了。时间仿佛凝固。深秋的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荒芜的庭院里,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放在藤椅扶手上的手,指尖停止了那无声的弹奏,缓缓收拢。

就在温栀几乎要放弃时,他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很小。

“房子……确实很乱。”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沉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隔绝了外面巷子里最后一点天光。温栀站在门厅里,一股混合着灰尘、陈年木头、旧书页和淡淡霉味的、属于老宅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浓得几乎让她窒息。

光线异常昏暗。高高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早已熄灭的、积满灰尘的水晶吊灯,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里挣扎着透进来,在积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带。空气凝滞而冰冷,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停止了流动,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寂静。

沈白夜摸索着门边的墙壁,熟稔地按下一个开关。一盏光线昏黄、瓦数极低的壁灯亮了起来,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他脱下深色的外套,摸索着挂到门旁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衣帽架上,动作流畅得不像一个盲人。

“你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他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门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很久没人住了。需要什么,自己找。”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温栀,径直朝着黑暗的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被门厅右侧一个拱形门洞的阴影吞没。那里似乎通向更幽深的内部。

温栀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那带着浓重尘埃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和一丝寒意。她打开手腕上的微型光源,一道冷白的光束刺破昏暗。光束扫过门厅:巨大的落地镜蒙着厚厚的灰尘,镜面模糊不清;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扶手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同样覆盖着尘垢;墙角堆着一些蒙着白布的家具轮廓,像沉默的幽灵。

她循着记忆,踏上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二楼走廊更加幽暗,空气似乎也更加凝滞。尽头那扇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房间里弥漫着比楼下更浓重的灰尘味。一张铁架床,一个空荡荡的衣柜,一张落满灰的书桌。唯一能证明这里曾有人生活过的,是窗台上一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陶土花盆,里面只剩下一小撮干枯蜷曲的褐色植物残骸。窗外,正是庭院一角那株高大的栀子花,几朵白色的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

温栀放下简单的行李,没有立刻整理。一种莫名的、强烈的驱使感攥住了她。她走出房间,重新回到昏暗的走廊。沈白夜消失的那个拱形门洞,像一个神秘的入口,无声地召唤着她。

她放轻脚步,循着刚才他离开的方向走去。穿过拱门,是一条更短的走廊,尽头只有一扇门。门是虚掩着的。

温栀停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内部比外面更加幽暗。但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她看到了轮廓。一架巨大的、线条优雅的三角钢琴,像一头沉睡的黑色巨兽,静静卧在房间中央,琴盖上同样积着一层薄灰。房间很大,四面墙壁似乎都做成了嵌入式的书架,上面影影绰绰堆满了书籍和乐谱。空气里除了灰尘味,还混杂着一种旧纸张特有的气味,以及……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尘埃掩埋的松香和乐器木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