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抱着盒饭下楼时，我听见楼下张婶扯着嗓子喊：“小苏啊！302那小子在老活动室支了个破桌子，说要给人看命！”
我摸了摸后颈——苏晚那股子带着茉莉香的洗衣液味儿，正顺着楼道往上蹿。
空气里还夹杂着铁锈与灰尘的气息，像是有人刚翻动过旧时光。
“林哥？”陈默探头看我，“那姑娘是社区的苏网格员，前儿还来查过你家电表。”
我把奶奶的老茶缸往裤兜里一塞，金属边沿磕在布料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知道。”
老活动室在小区最里头，墙皮掉得跟斑秃似的，阳光斜照下来，斑驳的阴影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王阿姨早搬了张破藤椅坐在门口，见我来就拍腿：“可算把你盼来了！李大爷昨儿跳广场舞又摔了，非说被什么脏东西缠上，我跟他说你能支招——”
“王阿姨。”我打断她，“先说好，我这不算命，就说点实在的。”
她把我往屋里推：“知道知道！你说别信那些虚的，我都跟老姐妹们讲了！”
门刚推开半扇，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那股子茉莉香更近了，混着点橡胶底运动鞋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苏晚换了便装，牛仔裤配白T恤，眼镜片在门框阴影里反着光，像是藏着秘密的镜子。
我清了清嗓子：“穿牛仔裤的眼镜妹，再往前两步，你头顶那花盆该砸下来了。”
屋里静得能听见王阿姨剥瓜子的咔嚓声，连藤椅吱呀的声音都仿佛放慢了节奏。
苏晚顿住脚，挑眉：“林寒，封建迷信还带精准定位的？”
“不信你试试。”我往墙根缩了缩，“那铁架子锈了半年，今儿风大。”
她往前走了两步。
“叮——”
金属支架断裂的脆响混着花盆落地的闷响，泥土溅到她鞋尖。
碎瓷片弹跳着滚进门槛，最上边那片还粘着半片蔫了的绿萝叶，在阳光下泛着潮湿的绿色。
“你……”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涩，“怎么知道？”
“天煞孤星的直觉。”我踢开脚边的碎瓷片，碎片擦过她鞋面，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要查我就跟紧了，下一个倒霉的是李大爷。”
小区广场上，李大爷正扶着健身器材喘气，白背心后背湿了一大片，汗渍像地图一样蔓延开来。
他见我来，嘴一撇：“小林啊，我昨儿又摔了，膝盖青得跟茄子似的——”
“您鞋跟。”我蹲下去，指尖轻轻点了点左脚后掌磨损的地方，“磨薄了三毫米，跳舞转圈时使不上劲。”
苏晚凑过来，蹲得比我还低：“真的！这鞋底都泛白了，边缘还翘着皮。”她抬头看我，眼镜滑到鼻尖，“你怎么发现的？”
“您上周三摔在花坛边，周四摔在台阶上，今儿摔在平地上。”我数着手指头，“三次都是左脚先绊，不是邪乎，是鞋该换了。”
李大爷摸后脑勺：“我那老伴有糖尿病，我想着省俩钱……”
“我去买！”苏晚“噌”地站起来，“社区有困难补助，我帮您申请！”她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喊，“林寒，你不许溜！”
半小时后，苏晚举着双黑布鞋冲回来，鞋底厚实得能砸核桃。
她喘着气，脸颊微微泛红，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几缕。
李大爷穿上在广场走了两圈，腰板挺得跟标枪似的：“得嘞！这回转圈跟踩了弹簧似的！”
他拍着苏晚肩膀：“小苏啊，小林是好人！前儿还帮我老伴儿躲了辆闯红灯的电动车……”
“李大爷！”我咳嗽一声。
苏晚没接话，低头戳着手机备忘录，屏幕反射出她眼底若有所思的光：“王阿姨说你帮她避车祸，陈默说你提醒他传销窝点……”她抬眼，“这些都是‘直觉’？”
“不然呢？”我踢飞脚边的石子，碎石划出一道弧线，撞在铁栏杆上发出清脆的“铛”声，“你们非说我克人，我总得找点事证明自己没白克。”
她突然笑了，嘴角往上勾着：“林寒，你又搞什么名堂？”
那语气跟上次查我家电表时不一样，没了火药味，倒像王阿姨逗自家小孙子。
我喉咙发紧，正想回句什么，后颈的汗毛又炸了。
那股子危险的气息，像团湿冷的雾，从小区西头漫过来，裹挟着机油与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某种金属碰撞的微响。
苏晚没察觉，把布鞋盒塞进李大爷怀里：“我得回社区交报告，你……”她顿了顿，“要是还有人需要帮忙，跟我说。”
她走后，陈默从树后面钻出来：“林哥，王阿姨说你要开‘倒霉蛋拯救中心’？就在老活动室？”
我摸了摸裤兜里的老茶缸，缸底还沾着王阿姨今早塞的芝麻糖渣，甜腻的香气还在：“先把窗户修了，省得再掉花盆。”
下午四点，我蹲在老活动室门口敲玻璃胶。
风里飘来股子劣质香水味，混着点烟油子气——那团雾更近了。
“林哥！”陈默举着块红布跑过来，“王阿姨说招牌得喜庆，我写了‘倒霉蛋拯救中心’！”
红布在风里哗啦啦响，把阳光裁成一片一片的。
我抬头，看见“拯救中心”四个歪歪扭扭的字，突然笑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若有若无。
我捏着玻璃胶枪的手紧了紧——那团雾里，好像裹着串金链子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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