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则听着他分析局势，字字句句不离门派争斗、实力对比、隐忍图强，心中那股烦躁如同野草般疯长。
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那撕心裂肺的绝望，那难以启齿的混乱，还有令狐冲为她挡刀时喷涌的滚烫鲜血……所有这些切肤之痛，在他口中，似乎都简化成了“嵩山的阴谋”、“华山的危机”。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压过了疲惫和失落。
“够了！”宁中则猛地打断岳不群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失控，“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嵩山！不知道左冷禅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昨夜我和冲儿差点死在山下！我只知道华山派里有吃里扒外的畜生！”
话一出口，宁中则自己都惊了一下。她从未对岳不群如此疾言厉色过。看着岳不群骤然僵住、带着错愕和一丝阴沉的脸，她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她立刻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上瞬间换上浓浓的疲惫之色，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倦怠：“师兄，我……我太累了。一夜惊魂，心神俱疲。这些事……容后再议吧。
先去处理门中事务，安抚弟子，追查叛徒……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歇一歇。”她侧过身，做出送客的姿态，目光低垂，避开了岳不群的审视。
直到此刻，岳不群仿佛才真正“看见”宁中则这个人。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宁中则略显苍白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注意到了她宫装袖口处一道不太起眼、但明显是被利器划开的小口子，以及裙摆下方几处被荆棘勾破的痕迹——
那是昨夜奔逃和今晨翻越后山时留下的，匆忙间未能完全掩饰。
“师妹……”岳不群的声音带着迟来的、或者说终于想起的关切，“你……你身上可有受伤？这衣服……”
他的目光在那几处破损上逡巡，带着探究，“是在昨夜打斗中破的？还是……回来时在山上刮破的？”
宁中则的心猛地一紧！他注意到了！那审视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极力隐藏的狼狈和秘密都被那目光无情地剥开。
“无……无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将那只袖子破损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早已无碍。这衣服……”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破损处，强作镇定道，“昨夜与贼人交手，难免有所破损，加上……加上在山中躲避奔走，被树枝荆棘勾挂所致，不打紧的。师兄不必挂心。”
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迫切。不等岳不群再开口，她后退一步，伸手扶住了门框，微微颔首，做出极其疲惫、不堪重负的模样：“师兄，请吧。我真的……需要休息了。”
岳不群看着宁中则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疲惫姿态，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终，所有的疑问和关切都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深深地看了宁中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担忧、疑虑，或许还有一丝被拒绝的愠怒，最终都归于掌门应有的沉稳。
“……好。”
岳不群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儒雅，只是少了几分温度，“师妹你……好好休息。万事有我。叛徒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青衫背影在晨光熹微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凝重。
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隐隐的怒意。
隔着门板，宁中则带着浓浓倦怠和不容置疑的声音传了出来：“昨夜惊魂，心神耗损太甚，这房中气息让我烦闷难安。
我去灵珊房里歇息，那里窗小幽暗，还有她常用的凝神香，或许能让我安眠片刻。师兄不必挂念，且去忙正事要紧。待你处理完……再来看我不迟。”
门外的岳不群，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那带着疏离与疲惫的话语，眉头深深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想到师妹昨夜确实经历了生死追杀，心神受创，此刻想要一个更安静黑暗的环境休息，似乎也说得通……只是这反应，这急于将自己推开的态度，总让他心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唉……”
岳不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紧闭的房门沉声道：“也好。那你……快去灵珊房中好生歇息，莫要再劳神。
凝神香在珊儿妆奁旁的第二个小抽屉里。为兄先去前殿，待处理完手头急务，立刻便去看你。”
他驻足片刻，见房内再无回应，才带着满腹疑虑和沉甸甸的心事，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宁中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她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一软，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俏脸煞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好险！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若是被他强行查看“伤势”，看到自己身上那些……那些根本不该存在的痕迹，看到那早已消失无踪的所谓“皮外伤”……宁中则不敢想象后果。
幸好，自己反应够快，借口也足够合理。她抬手用力按住狂跳的心口，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
院中，岳不群走到通往主殿的月洞门处，脚步微微一顿。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再次投向宁中则方才离开的方向。
他总觉得师妹刚才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微妙的别扭，腰肢的摆动，步伐的间距，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滞涩感？不像受伤，倒像是……极度的疲惫和某种隐秘的不适？
“大概是惊吓过度，又奔波了一夜，太过劳累了……休息几日应该就无碍了。”
岳不群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自我安慰着。眼下追查叛徒、稳定华山局势才是重中之重。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室内每一个角落。他并非回来休息，而是带着某种强烈的目的性。
他径直走向衣柜，猛地拉开柜门，手指快速地在叠放整齐的衣物间翻找着。接着，又俯身查看床底，甚至掀开了床榻上的被褥。动作急切，带着一种焦躁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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