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戈矛,如同囚笼的栏杆,封锁了所有退路。
点将台上数百道目光,如同无形的芒刺,扎在萧煞枯槁的脊背上。
怜悯、嘲讽、贪婪、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胸口处,那由冥骨追踪印记爆发的恶鬼头颅虚影仍在无声地尖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死气。
如同一个不断流脓的毒疮,昭示着来自万里之外的致命恶意。
它怨毒地“盯”着玄戈真君消失的方向,无声的挑衅在肃杀的空气中激荡。
“走!”
为首的那名镇荒军将领,面容如同铁铸,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手中的戈矛微微前倾,矛尖闪烁着足以洞穿金丹法体的寒芒,锁定萧煞周身要害。
退?无路可退!
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萧煞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
那深渊般的冰冷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幽邃。
他无视了胸口狰狞的诅咒虚影,无视了周围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更无视了身后那十二道如同实质的杀意。
他枯槁的手,紧紧握住源初寂灭剑的剑柄。
剑身冰凉,脉源金线的搏动透过骨肉相连的剑柄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而凶戾的稳定感。
他迈开脚步。
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玄戈岩上,都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死寂的点将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在十二名镇荒军卫士如同押解死囚般的“簇拥”下,萧煞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
金九霄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血匕老人毫不掩饰的贪婪、赤阳子怨毒的快意……尽数被他抛在身后。
他的目光,只盯着前方那片巍峨森严、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郡守府宫殿群。
林风的声音在他意识中紧绷如弦,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
“萧煞!那印记…被玄戈真君的威压刺激后更狂暴了!它在疯狂汲取这里的…肃杀本源和…地下深处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我感觉…感觉那地底…像关押着一头能吞噬一切的寂灭巨兽!和脉源金线同源…但更混乱、更狂暴、更…饥饿!玄戈真君带你过去…绝对没安好心!”
萧煞心头剧震!
地底深处…寂灭巨兽?同源?
饥饿?这与他体内共生之茧的感应何其相似!
难道玄戈真君镇压着类似寂灭本源的恐怖存在?
而自己这柄剑…或者说自己这个“共生体”,成了对方眼中可以利用的…钥匙?或者…食饵?
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已随着冷酷的镇荒军卫士,踏入了郡守府那高耸入云、铭刻着无数符文禁制的巨大门扉。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几乎形成液态的灵雾在廊柱间流淌,奇花异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亭台楼阁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然而,这一切仙家气象,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肃杀所笼罩。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
随处可见披坚执锐、气息森冷的镇荒军卫士,他们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
目光冰冷地扫过被押解进来的萧煞和他胸口那依旧狰狞的诅咒虚影,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执行命令的绝对服从。
穿过重重森严的禁制与回廊,环境陡然一变。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光洁的石板,而是变成了冰冷、粗糙、布满古老刻痕的玄戈岩。
空气骤然变得沉重、压抑,浓郁的灵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连声音都被这片空间吞噬。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向下延伸的巨大甬道入口前。
甬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一股源自地心深处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与死寂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从甬道深处汹涌而出!
萧煞胸口的诅咒恶鬼虚影,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尖啸声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竟瑟缩着黯淡了几分。
而他体内的共生之茧,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搏动骤然变得狂乱而…兴奋。
一种源自本能的、强烈的“饥饿”与“吞噬”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冲垮萧煞的意志。
“下去!”
镇荒军将领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冰冷。
他不再前行,只是用戈矛指向那深不见底的甬道。
萧煞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死寂气息灌入肺腑,如同吞下了万载寒冰。
他强行压下共生之茧的躁动和冥骨诅咒的异变,迈步踏入甬道。
甬道向下,不知有多深。
两侧墙壁同样是冰冷的玄戈岩,刻满了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禁制符文,散发着黯淡而坚韧的光芒。
如同无数锁链,死死束缚着甬道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存在。
越往下走,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就越发浓郁、沉重,仿佛整个世界的生机都在这里被抽空、冻结、归于虚无。
终于,甬道尽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空旷得令人心慌。
穹顶高耸,隐没在浓郁的黑暗之中。空间的中心,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圆形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比玄戈岩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晶石砌成。
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流淌着暗金色泽的符文!
这些符文复杂玄奥到极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封印之力,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晶石表面缓缓流淌、明灭,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祭坛的巨大法阵网络。
而祭坛的中心,并非供奉着什么神祇牌位,而是…
一个巨大的、不断缓慢搏动着的、由无数暗金色锁链缠绕束缚而成的…茧!
那茧,巨大无比,如同山丘。
暗金色的锁链粗壮如龙,其上同样铭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封印符文,每一根锁链都深深扎根于下方的黑色晶石祭坛之中,另一端则死死缠绕、勒紧着那个巨茧。
巨茧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凝固的深渊,布满了扭曲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的、仿佛能终结万物存在的寂灭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巨茧中渗透出来。
正是这股气息,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形成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领域!
萧煞体内的共生之茧,在这一刻搏动得如同要破体而出。
强烈的共鸣感,疯狂的“饥饿”感,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他手中的源初寂灭剑,更是发出前所未有的低沉嗡鸣,剑脊上的脉源金线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与祭坛上的封印符文、与那巨茧散发的气息,隐隐呼应。
“归墟之茧…”
一个平静到近乎虚无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空间响起。
萧煞猛地转头。
玄戈真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祭坛的边缘。
他依旧是一袭玄袍,负手而立,如同亘古长存的礁石,静静注视着那搏动的巨茧。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那层层的暗影,看到茧内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核心。
“天地初开,清浊分离,然寂灭终焉之力,如附骨之疽,散落诸界。”
玄戈真君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古老的事实,目光却缓缓转向了萧煞,落在了他手中嗡鸣的寂灭剑和他胸口那因巨茧气息压制而显得萎靡、却依旧扭曲挣扎的诅咒虚影上。
“此茧,乃上古大能,集万灵之念,聚一域之力,封印于此。其内所孕,非生非死,乃‘归墟’之影,万物终焉之预兆。一旦破茧,此域…归寂。”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丧钟,敲打在萧煞心头。
“你的剑,”玄戈真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源初寂灭剑,“剑胚核心,乃一丝逸散而出的‘归墟之息’所化,虽微弱,却同源。”
他又看向萧煞胸口那扭曲的诅咒恶鬼,“冥骨那老鬼的‘九幽锁魂印’…倒是好手段。
借本座之威,隔空引爆,既想污你神魂,引我杀你,又想借你这‘同源’之身,窥探这‘归墟之茧’…一石二鸟,其心可诛。”
玄戈真君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萧煞遍体生寒。
对方不仅一眼看穿了寂灭剑的根脚,更洞悉了冥骨老鬼的所有算计。
在这位元婴顶峰巨头面前,他和林风,甚至冥骨老鬼,都如同棋盘上被看得清清楚楚的棋子!
“你体内那‘共生之茧’,很有趣。”
玄戈真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萧煞的皮肉,直视着他丹田处搏动的暗金之茧。
“强行融合归墟之息,化丹为茧…疯狂,却也蕴含着一丝…可能?可惜,终究是饮鸩止渴,茧成之日,便是你被彻底同化、化为归墟养料之时。”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萧煞心头,将他最大的秘密和最深沉的恐惧赤裸裸地揭开。
在这位存在面前,他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本座不管你与冥骨有何仇怨,亦不关心你这柄剑从何而来。”
玄戈真君向前踏出一步,那平静的目光陡然变得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神戈,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牢牢锁定萧煞。
“坠龙原遗迹,乃是上古战场核心碎片,其内亦封印着‘归墟之茧’的伴生之物——‘寂灭道种’。此物,关乎此茧封印能否维持,更关乎此界存续!”
“本座要你,入遗迹,夺道种!”
“若成,你体内隐患,本座可出手,为你延缓十年!此剑,亦可暂时容你持有。”
“若败…”
玄戈真君的声音微微一顿,一股比那归墟之茧更加恐怖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杀意,瞬间将萧煞彻底淹没。
那杀意并非针对他本人,而是针对他存在的本身,如同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你,连同你这柄凶兵,便与此茧…一同…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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