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那“挖出铁证”的命令,
如同淬毒的冰锥悬在审讯室压抑的空气中。
他不再看秦川那张因愤怒和冤屈而铁青的脸,
仿佛对方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待最后致命一刀。
他转向陆亦可,眼神里燃烧着偏执的火焰和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陆亦可!”侯亮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立刻!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
给我彻查秦川的个人账目!
他在国内的所有银行账户、证券账户、房产登记、车辆信息……
包括他直系亲属,父母、配偶、子女,一个都不能漏!还
有他在国外的账户,通过国际协作渠道,给我深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象征秦川“鹰酱贡献”的文件,
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充满恶意的冷笑,对着秦川,
用拉长的、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哦,对了~秦大院长,”他故意将“院长”二字咬得极重,充满讽刺,
“听说你在决定回国之前,可是上演了一出‘高风亮节’的大戏啊?
把鹰酱科学院给你结算的,那笔天文数字的退休金、项目奖金、还有各种补偿汇款……
一股脑儿地,全给退回去了?
啧啧啧,真是‘视金钱如粪土’,‘赤子之心’感天动地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如同毒蛇般盯着秦川,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质疑:
“这么‘干净’?这么‘无私’?那我侯亮平,就更要好好查一查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秦川,声音拔高到近乎咆哮,带着一种“正义在手”的审判意味,
“我倒要看看,你这‘清高’的背后,是不是藏着更肮脏、更见不得光的交易!
是不是用这种‘自断后路’的假象,来掩盖你转移、洗白其他巨额非法所得的勾当!”
侯亮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早已看穿一切”的笃定和一种要将对方彻底碾碎的凶狠:
“像你这样的毒瘤,披着学者的外衣,潜伏在国家的科研心脏里,危害比那些明目张胆的贪官污吏更大!
更隐蔽!
更恶毒!”
他斩钉截铁,如同在宣读最终的判决,“我侯亮平,既然坐上了汉东反贪局长的位置,就绝不容许任何蛀虫存在!
不管你是多大的学者,顶着多耀眼的光环!
我发誓,一定会把你彻彻底底地清除出去!连根拔起!
让你和你背后的势力,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充满恶意和个人英雄主义的宣言在审讯室里回荡。
陆亦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拿起记录本,快步转身出去执行命令。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留下侯亮平志得意满的喘息和秦川那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冰冷的沉默。
惨白的灯光下,侯亮平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狼,
而秦川,则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囚徒,等待着对方用所谓的“证据”来执行最后的“正义”。
与此同时,汉东省公安厅大楼顶层,厅长办公室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宽大的办公桌后,祁同伟正伏案批阅文件,眉头微锁,处理着汉东地面上复杂的治安维稳工作。
窗外是汉东繁华的街景,却驱不散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心腹、刑侦总队副队长王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和急迫。
“祁厅!”王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很快,“刚收到的消息,
反贪局那边……侯亮平,把省研究院的秦川院长给抓了!直接带回反贪局审讯室了!”
“什么?!”祁同伟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瞬间在文件上晕开一大团刺眼的黑渍。
他霍然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光芒,刚才的沉稳瞬间消失无踪,“侯亮平?!
抓了秦川?!”他几乎是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是!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侯亮平亲自带人,在研究院门口当着媒体的面,把秦院长带走的!”
王海肯定地点头,补充道,“场面闹得很大,网上已经沸沸扬扬了。”
“混账东西!”祁同伟猛地将手中的钢笔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想干什么?!啊?!谁
给他的胆子?!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直接抓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省公安厅长?!还有没有组织程序?!
他以为他是谁?天王老子吗?!”
祁同伟胸膛剧烈起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这份暴怒,不仅仅源于侯亮平对他权威的藐视和越权行事,更深层的原因,是秦川这个人本身!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秦川低调上任汉东研究院院长前夕,一个来自京都、位高权重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机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同伟啊,汉东研究院新来的秦院长,是位真正的国宝,对国家很重要。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工作上、生活上,你作为省厅的负责人,要多多关照一下。
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和研究环境的稳定。”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份“关照”的分量和背后的深意,祁同伟心知肚明。
秦川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不仅仅是学术精英,更是上面挂了号的、需要重点保护的人物!
现在倒好!
侯亮平这个愣头青,刚来汉东,屁股还没坐热,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这么个烫手山芋给抓了!
这不仅仅是打他祁同伟的脸!
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万一秦川在反贪局出点什么事,或者上面怪罪下来,他祁同伟这个“关照不力”的责任,往哪里推?
他的面子,他好不容易在京都贵人面前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印象,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祁同伟越想越气,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王海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立刻!马上!给侯亮平打电话!用省厅的名义!告诉他,立刻无条件放人!
秦院长是省重点科研单位的负责人,没有确凿证据和完备手续,谁给他的权力直接抓人审讯?!
让他立刻给我放人!有什么问题,让他先来向我汇报!”
“是!祁厅!”
王海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去执行命令。
汉东市委大楼,市委书记李达康的办公室则显得高效而务实。
李达康正伏案疾书,批阅着厚厚的城市发展规划文件,眉头紧锁,仿佛在计算着某个关键的经济指标。
秘书孙连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放在桌角,然后低声汇报:
“李书记,刚得到的消息。
省反贪局新来的侯亮平局长,今天上午……
把汉东研究院的秦川院长给抓了。”
李达康手中的笔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抬,
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
“嗯?”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食堂菜有点咸”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继续在文件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抓了就抓了嘛。一个研究院院长而已。
只要不影响GDP,不影响招商引资,不影响我们汉东的发展大局,反贪局爱查谁查谁。”
他放下笔,拿起下一份文件,“科研?
那是上面拨款的事情,跟我们地方经济关系不大。
只要不闹出群体性事件,不影响稳定,随他们折腾去。”
孙连城看着李达康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忧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道:“李书记,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侯亮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他在京都反贪总局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侯阎王’,办案路子野得很,专挑硬的啃,而且……六亲不认。
听说为了办案,连他老领导的面子都敢驳。
他这次来汉东,明显是带着‘尚方宝剑’,要搞出大动静的。”
孙连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他今天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抓了研究院院长,虽然是学术口的,但级别摆在那里。
这架势……我看,他绝不会满足于只抓一个秦川。
恐怕……这只是个开始,是他在汉东立威的第一把火。
这把火,接下来会烧到哪里,可就难说了……”
李达康正准备签字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
他那张一贯专注于经济数据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孙连城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中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侯亮平……京都“侯阎王”……六亲不认……不满足于一个秦川……
这些关键词在李达康脑中飞速闪过。
他追求的是发展,是GDP,是汉东经济的高速列车平稳运行。
任何可能破坏这趟列车稳定性的因素,都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侯亮平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背景深厚又极具破坏力的“搅局者”,
如果真如孙连城所说,只是拿秦川祭旗,后续还要在汉东官场掀起更大的风暴……
那对他精心维持的发展局面,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变数!
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李达康的眼底。
他放下笔,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孙连城,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嗯……你说的,有道理。”
他微微颔首,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这样,”李达康迅速做出了决断,声音斩钉截铁,“连城,你立刻去办。”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孙连城:
“通知下去!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各区县班子,所有我们这条线上的干部……这段时间,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把尾巴夹紧了!把账目理清了!
把该处理的手尾,立刻处理干净!
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给我惹是生非、撞到侯亮平的枪口上……”
李达康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冰冷的、毋庸置疑的警告:
“别怪我李达康,翻脸不认人!一律从严!从重!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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