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陆远静静地坐在床沿，背上的百炼钢刀已经重新用黑布包裹好，横放在他的膝上。
一夜侦查，带回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如坠冰窟的寒意。
一个侯爷，一个盘踞在朝堂之上的叛国集团。这已经不是他一人一刀，凭借【登堂入室】的武力就能解决的麻烦。强行刺杀杜衡，最好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而他背后的侯爷，连一根汗毛都不会伤到，甚至会立刻找一个新的“杜衡”来继续他们的卖国勾当。
而陆远自己，将死得毫无价值，永远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怒火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到极致的理智。这是他作为一名金鳞卫多年训练出的本能——当敌人过于强大时，正面冲锋是愚蠢的，唯有隐于暗处，化身猎犬，用敌人的力量去攻击敌人，才能撕开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铁幕。
“借刀杀人……”陆远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把“刀”，不能是金鳞卫。金鳞卫内部盘根错节，那位侯爷的势力必然渗透极深，将证据交上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么，放眼整个京城，有能力、也有意愿去啃金鳞卫这块硬骨头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地方——六扇门。
六扇门统管天下刑名，名义上与金鳞卫互不统属，实则明争暗斗多年。金鳞卫看不上六扇门行事拖沓，六扇门则厌恶金鳞卫无法无天。若是有一桩牵扯到金鳞卫百户“通敌走私”的大案，六扇门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死死咬住不放。
计划，在陆远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需要一份“证据”，一份足以让六扇门下定决心介入的“诱饵”。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在黑市买来的、质地坚硬的铁木，用新买的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削切、打磨。他的动作极为专注，脑海中回忆着金鳞卫军械仓库中物资调度的腰牌样式。
一个时辰后，一枚足以以假乱真的“玄甲军械库”调度腰牌，出现在他手中。他又用石头将其磨损，再沾上些许泥土，做出一副从某处无意间掉落的旧物模样。
随后，他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木炭笔，以一种模仿市井之徒的、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下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的内容极为讲究。他没有直接点出“侯爷”，也没有说死是“叛国”，只是含糊地提到：金鳞卫百户杜衡，利用职权，与北城“福威镖局”勾结，将一批管制军械伪装成普通货物，从西城门走私出城，牟取暴利。而这枚腰牌，就是他无意间从镖局卸货的马车上捡到的。
福威镖局，陆远在侦查时曾注意到，是杜衡名下的一处产业。将此事定性为“走私牟利”，而非“通敌叛国”，更容易让六扇门相信并快速介入。因为前者是贪腐大案，后者则可能牵扯到他们也不愿轻易触碰的军国大事。
陆远要的，不是一步到位，而是将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这潭死水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融入夜色。
在六扇门总衙附近的一条必经之路上，他用几文钱，雇了一个衣衫褴褛、看上去机灵的半大孩子。
“把这个油纸包，扔到那队巡夜捕快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这些钱，就是你的了。”陆远将油纸包和几枚铜钱塞到孩子手里，沙哑地嘱咐道。
孩子掂了掂铜钱，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
陆远隐在远处的屋顶，静静地看着。
片刻后，一队六扇门的巡夜捕快打着灯笼走来。领头的老捕快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个突兀的油纸包。他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刀鞘将其挑起……
看到这里，陆远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鱼饵已经撒下，接下来，就看鱼儿是否上钩了。
回到南城坊那间熟悉的柴房，陆远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京城的暗流将会变得更加汹涌。杜衡和那位侯爷，将会迎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盘膝坐下，正准备入定调息，恢复今夜消耗的心神。
“咳……咳咳……”
隔壁，那阵被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与前几次不同，这次的咳嗽声中，透着一股近乎衰竭的虚弱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呻吟。
陆远睁开双眼，目光穿透了薄薄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隔壁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神秘邻居。
他眉头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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