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抓住缰绳，盯着树林，紧张无比。
“谁啊？”他扯着嗓子大声问道，声音在林间的积雪上撞来撞去，又反弹回来。
林月瑶带着她的轻骑队，本来在半里地之外，这时候带人骑马快速逼近。
“顾昭，发生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有三支狼牙箭“嗖”地朝着他们射过来了。
第一支箭擦着顾昭的耳朵边飞过去，“噗”的一声钉到树干上了；
第二支箭直接穿透了他斗篷的下摆；
第三支箭，被林月瑶用刀鞘给挑飞了。
“退到路中间去！”顾昭反手就从腰间掏出了燧发短铳。
林月瑶的轻骑队已经散开了，二十个骑兵的马刀闪着冷冷的光。
树林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动静，七八个穿着羊皮袄的人慢慢露出身形。
领头的那个人脸上有道刀疤，林月瑶一眼认出。
“蒙克图的人？”林月瑶咬着牙，脸上却带着笑。
“来得正好，我上个月还嫌箭靶子不够结实，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这时候，那个刀疤脸突然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喊：“顾先生，别来无恙啊！
咱主子发话了，您要是个明白人，就赶紧把军粮册子交出来，这样呢，还能让您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回京城去！”
顾昭听了，手指在铳柄上微微收紧了。
就在三天前，他沿着边境巡查的时候，顺便查看了关外的三个军粮储备点。
前面两个地方，账目和实际的库存都能对上。
可到了第三个地方，那账本上明明记着有五千石糙米，可等把草席掀开一看，底下竟然是半尺厚的沙土。
“军粮册子？”顾昭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还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
“王得贵那个老家伙说上个月拨了三千石粮食给前锋营。我就想问问了，前锋营就八百号人，每天消耗的粮食不过八石，这三千石粮食够他们吃一年的了，怎么这才过了三个月就没了呢？”
林月瑶骑着马一下子就冲出去了，“还啰嗦啥呀！给我抓活的！”
顾昭瞅着刀疤脸被林月瑶一脚踹翻在地上，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这伏击来得也太突然了。
现在只有在回京城之前，把军粮的事儿彻底弄清楚了。
这些人看来是急了。
议事厅。
顾昭看着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刀疤脸。
李秀娘给他的密信就在他怀里揣着，那信上用炭笔写着：“每天寅时三刻的时候，有一辆带着篷子的马车进到仓库里，卸下来的是沙土，装走的是粮袋。”
“吕参将啊，您说这军粮的事儿，得咋个查法？”
吕大器一边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一边把目光在刀疤脸身上来回扫了两回。
这个老将，一开始根本就没把顾昭这个“靠着督师举荐上来的秀才”当回事儿。
一直到顾昭在演武场上，用改良过的火铳一下子就射中靶心，还指出军队里的火器存的药太多了容易炸膛这个隐患，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顾先生既然说有内鬼，那末将就听您的安排。”
“今天把沿线的将领都召集过来商量事儿，就说朝廷要拨新的军饷了。”
“你们看，这一提到‘新饷’两个字，谁会最沉不住气呢？”
几天过后，同样的地点-议事厅。
顾昭的眼睛把众人的脸都扫了一遍。
左营参将王守仁，右营游击李守正，后营千总张铁柱，都在。
“朝廷啊，知道咱们边军辛苦，心疼咱们。”
顾昭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已经拨下来十万两饷银了，没几天就能到了。”
王守仁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就掉到地上了。
他赶忙去捡，说话都不利索了：“顾……顾先生，这、这是真的吗？”
“那肯定是真的。”
“王参将，你是不是担心饷银一到，查账就更严了呢？”
王守仁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煞白的。
当天夜里，顾昭站在箭楼上，眼睛望着城外。
林月瑶的轻骑队早就换上了蒙古人的皮袄，跟着王守仁派出去的信差就出关了。
到了子时三刻，林月瑶骑着马冲进了校场，说道：“一直追到蒙古边界那儿，有个信使要把密信交给蒙克图的亲卫，被我给截住了。”
顾昭把布片展开一看，上头歪歪斜斜地写着：“新饷快到了，赶紧袭击。”
“把王守仁提来审问。”顾昭扭头对吕大器说。
“您去带些人来，我今天晚上就得审他。”
审问房里的油灯被风一吹，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王守仁跪在草席子上，脸上还留着林月瑶扇的巴掌印呢，嘴里喊着：“顾先生啊，饶了我吧！蒙克图给了我五百两金子，他说只要我能把军情给拖延一下，等他袭击了山海关的侧翼，就再给我三千两……我也是穷怕了，军饷老是不够发，兄弟们都饿着肚子……”
“侧翼是哪个地方？”
“白河口！”王守仁抖得跟筛子似的。
顾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个信息很重要。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地图，手指就点在了白河口这个地方，说道：“吕参将，你带上三千个火铳手到东岸去埋伏着，林姑娘，你带着轻骑兵绕到西岸去断后。”
明天，让李秀娘出去放个风，就说山海关那边守着的兵都被调走去护送军饷了，这山海关的防务，可就空了。
“顾先生啊，这可太冒险喽。”吕大器皱着眉头说道。
“不冒点险，咋能把敌人引出来呢？”
“蒙克图他就想速战速决，那咱们就给他个可钻的空子。”
到了第二天午后，李秀娘放出去的话，就顺着那些商队，一路就传到蒙古草原上去了。
未时三刻的时候，蒙克图带着他那一千骑兵来了杀了过来。
“放！”吕大器把令旗一挥。
东岸这边的火铳就一块儿响起来了，噼里啪啦地就往敌人的阵里砸。
蒙克图的马队一下子就乱套了，前面的马把后面的人都给撞翻了乱哄哄的。
“绕到后面去！”林月瑶带着她的轻骑兵从西边就杀出来了。
顾昭瞅着林月瑶那红色的披风在敌人的阵里穿来穿去的特别显眼。
真飒！
过了半个时辰，毫无悬念的开始打扫战场。
蒙克图，被捆在马背上。
雪地里呀，躺着个穿着明军棉甲的受伤男人。
顾昭蹲下身子，拿刀尖把腰牌挑起来，上头刻着“兵部职方司”这五个小字。
这时候，林月瑶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这人没穿蒙古皮袄，看着像关内的。”
袁崇焕应该已经收到捷报了，可这枚腰牌……
“先把人押到牢里去。”顾昭把腰牌收到袖子里。
“今儿晚上就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