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毕,学堂外。倚宣薇垂眸乖巧的站在马车旁谦让:“二姐姐请。”
这个庶妹人美心善,才情和学识样样出类拔萃。在所有人眼中,倚青凝粗俗不堪,以势压人,常常仗着嫡女身份欺辱庶妹,除了母亲无人喜欢她,连同胞的兄长也避她如蛇蝎。
以往这种情况下倚青凝会毫不犹豫的上马车,连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倚宣薇。
何须她让,这马车本来就该是她的。
这样的理所当然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无理不谦逊。心更偏向乖乖呆在车边,垂眸委屈的倚宣薇身上。
倚青凝:“三妹妹回吧,食香斋出新品了,我想去尝尝。紫烟不必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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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香斋在城西的淮安街,而张家住在城南靠近城门口的地方。
张凌凌低头走在永康街,不敢看旁人的眼神,她怕在别人眼中看见鄙夷戏谑。
茶杯从肩头划过,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张凌凌震惊抬头,顺着方向看去。
茶楼窗户处站着一个穿绯色描金襦裙的女子,高傲的看着她。
是倚二小姐。
张凌凌抓住书匣的手紧了紧。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往前走。
这人是不讲理的,若是真发现掉落的玉佩在她身上,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她不敢想后果。
她的母亲是粗使丫鬟,偶然和城门吏张原发生关系,而后被养在田庄。若不是怕惹人闲话,这个女儿他也是不会接回来的。
她在家生活十分艰苦,不被嫡母所喜,被丫鬟所欺,若是让嫡母知道了,必不管她死活,还会上赶着将人送出去谢罪。
如此一来,她的书是读不成的。她不能没书念,她要好好学将来说不定有什么机遇,可以把母亲从田庄接回来。
两步一茶杯,茶杯堪堪擦肩而过。这动静惹来周围人往此处张望。
张凌凌无法,转身往茶楼去。
店小二端着茶壶在旁边,肉痛的看着剩余茶杯。他是知道这些贵人的行事风格的,不倒拿钱就是好的,别指望赔东西。
见人进茶楼,倚青凝放下手中的杯子,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托盘里。
“把刚刚进来的姑娘带过来。”
店小二双眼放光,连声应下,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坐。”倚青凝推过一杯碧螺春,茶汤里浮着细小的白毫。
张凌凌却是惶恐的后退半步,书匣“咚”地砸在地上,滚出几页泛黄的草纸,上头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她慌忙去捡,脸涨的通红。
“我没偷玉佩……”她的声音细若蚊音,心虚的辩解道:“今日我是拾得一块玉佩,本想……本想交给夫子……”
她其实是想昧下的,错过了给夫子的最佳时机。等她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时,此事已闹的沸沸扬扬,没有人会信是她捡的。
翻出来一个棉麻手帕包裹的透雕梅花纹玉佩。
她不敢抬头看倚青凝的神色,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把裹着玉佩的手帕放在桌上。
“你看看这可是你的玉佩……”她低着头,看不见旁边人的神色,只觉得烫手山芋有了结果,便不等回答又道:“若是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回去晚,父亲会不开心。”
玉佩触手温润,通体无一丝杂质,一看就是被人仔细养了多年,且品质上乘,能佩戴者非富即贵。
倚青凝接过玉佩,眸色暗沉。果真在她身上。
话本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一月后的院试至关重要。话本里因为逼死张凌凌被罚在家闭门思过半个多月,出来后没学几天就是院试大考。
此次大考,男子前二十名者,女子前十名者可入国子监,同皇子公主同学,亦对科举考试帮助很大。
倚宣薇在女子中排第二,入国子监后与皇子公主交好,而倚青凝,成绩不佳,在青衿学院又学了一年便归家待嫁。
在倚宣薇的衬托下越不得父亲喜爱,便更偏执,划了倚宣薇参加宴会的裙子,诬陷她偷盗,找人害她清白……
“站住!”
张凌凌的脚像是生根了,不敢再动一步。
“何时捡的。”
“卯时一刻,在我来学堂的路边的地上,当时它就在路边立着,周围没人我才捡的。”
人为还是话本的力量?
“我是相信你的为人才不愿将此事闹大,且得多谢张二小姐拾金不昧。”倚青凝从袖中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这是谢礼。张二小姐在学堂学的很好,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青凝一直很敬佩二小姐。”
张凌凌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
倚青凝继续道:“一月后就是院试,我亦想取得个好成绩宽慰父母,想请张二小姐教教青凝。”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敬佩她想请教她,这些年谩骂声比夸奖声多太多了。
张凌凌无措的低头,掩饰眼中的情绪。可是这样好的事情怎会落在她身上,难道这是别人口中权势者玩弄人的手段?
倚青凝不知她心中的思量,提出自以为难以拒绝的条件:“若是张二小姐愿意教青凝,这期间的笔墨纸砚我都包了,大考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必有重谢。”
她确实很需要银子,笔墨纸砚样样需要钱,家中嫡母是不愿意给她花一点钱,原定每月给一两银子最终也会扣扣搜搜的以各种借口漏给。
家中有个嫡子,事事紧着他,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累着,连伴读的小厮都是两人。
而她,父不管,家中任人蹉跎,莫说伴读丫鬟,连马车都乘不上,美名其曰,锻炼。
张凌凌不想和这个小魔王打交道,但是诱惑实在太大。她看了眼桌上的银子慌忙撇开视线。
思索良久,还是说出心中疑问。
“据我所知,倚大公子很得夫子喜爱,成绩稳居第一。且与你是兄妹,这个人选怎么也该倚大公子很合适。”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与兄长关系并不好。”
这不算什么隐秘事儿,兄妹二人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争执,连表面的祥和都不曾维系。
准确的说是单方面发生争执,倚青凝给了倚青舟一巴掌后哭着跑开。
半年前的赏雪宴,父亲送了倚宣薇一件狐裘披风,她让紫烟将衣服脱下,剪碎烧了。
倚青舟赶来时,就看见倚宣薇跌坐在雪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