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焲的右脚靴子瞬间化为飞灰,整只脚掌连同小腿下半部分,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红烈焰,仿佛化作了熔岩铸造的巨锤,带着焚金熔铁的高温和开山裂石的巨力,借着身体扭转的惯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向因突刺而身体前倾、门户大开的霜喰的左臂。
“什么?!”霜喰的冷笑僵在脸上,瞳孔骤缩,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以伤换伤、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更没料到灼焲最后的杀招不在剑上,而在脚底。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
“呃啊——!!!”
霜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的破布袋,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的左臂那被灼焲“燃足”踹中的地方,皮肉在接触的刹那就发出“嗤啦”的恐怖声响,腾起一股混合着焦糊味的白烟,霜喰重重撞在后方一根粗大的冰柱上,冰柱都为之剧烈一震,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捂着冒烟焦黑的左臂,灰白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痛苦和一丝……被蝼蚁所伤的耻辱。他死死瞪了灼焲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如同九幽厉鬼,随即身影一晃,像化作一道融入雾气的黑影,带着痛苦的喘息,狼狈不堪地窜入森林深处,消失不见。
“哈哈哈……痛快!”灼焲拄着“炎劫”,大口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右腿自膝盖以下一片焦黑,冒着青烟,显然刚才的集中所有精魂的一脚对他自身负荷也极大。但他脸上却满是畅快和轻蔑,“什么狗屁‘暮’的高手!不过如此!只烧了一条胳膊就夹着尾巴跑了?没意思!真没意思!”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向挣扎着站起的段飏,“还能走吗?走!去跟净岚曦他们会合!”
冰柱的这一边,佳嬑裹挟着水汽与怒火的娇小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恶贼!你敢伤他!”她双目含泪,却是怒火熊熊,她手中的红缨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淡蓝色光芒,枪身仿佛缠绕着一条流动的溪流,枪尖处水流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尖锐的漩涡,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穿透力,直刺沼波心口!
她刚才趁着混乱的间隙,已咬着牙,含着泪,用最快的速度帮秋原拔出了那根透体的冰针,并用自己衣襟撕下的布条为他做了最简陋却最用心的包扎。此刻,看到秋原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肩膀,新仇旧恨瞬间点燃。
这一枪,凝聚了她所有的愤怒、担忧和对秋原的心疼。
“水精魂?”沼波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很稀有,可惜……”他依旧只是抬手。
“嗡!”又一面幽蓝冰墙瞬间凝结,挡在枪尖之前。
“铛——!”
缠绕着激流的枪尖狠狠刺在冰墙上,预想中的冰屑飞溅并未出现,那蕴含着穿透力量的水流漩涡,在接触到极致寒冰的瞬间,竟被急速冻结,一层肉眼可见的冰晶顺着枪尖、水流,闪电般向枪身蔓延,恐怖的寒气顺着枪杆直透佳嬑手臂。
“呃啊!”佳嬑惊呼一声,只觉得握枪的双手瞬间失去知觉,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她想抽枪,枪尖却如同被焊死在冰墙上,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已覆盖了她握枪的双手,并迅速向她的手臂、肩膀蔓延,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封入冰雕,保持着突刺的姿态,僵立原地,只有眼中还残留着惊骇与不屈。
“你的对手……是冰。”沼波的声音冰冷地宣判。
就在佳嬑被冻结的刹那,净岚曦动了!
他等的就是沼波分神的这一刻,他无视左臂的伤痛,右手五指箕张,掌心之中,璀璨夺目的金黄色雷光不再是跳跃的电弧,而是高度凝聚、压缩、高速旋转,形成了一枚尖端无比锐利、发出刺耳高频蜂鸣的“辉光雷牙”。
那光芒之盛,仿佛握着一颗微缩的太阳。
“破!”净岚曦低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雾气的金色闪电,带着那枚毁灭性的光雷獠牙,直扑沼波,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面对这凝聚了光与雷双重精魂的致命一击,沼波竟没有选择他最惯用的冰墙格挡。
他第一次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只见他同样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袭来的净岚曦虚空一握。
“喀啦啦——!”
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疯狂抽取、凝结,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净岚曦身前凭空生成,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转、汇聚、塑形。
眨眼间,一柄造型奇诡、通体晶莹剔透、布满锋利棱角的多棱冰刀,已在他掌中成型,刀身折射着净岚曦掌中“辉光雷牙”的光芒,散发出迷幻而致命的光晕。
沼波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那柄多棱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迎向净岚曦那凝聚了光雷之力的拳头。
“铮——!!!”
拳与刀,光雷与寒冰,轰然对撞。
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金黄色的雷光与幽蓝的冰屑疯狂炸裂、四溅,如同两股毁灭性的能量洪流正面冲撞,强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震耳欲聋的能量爆鸣在冰柱迷宫中反复激荡、回响,雾气被瞬间排开、蒸发,形成一个短暂的光明领域。
就在这光暗交错、能量肆虐、视线被完全剥夺的瞬间,一道青蓝色的电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沼波的身后。
是秋原!
他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将所有的悲愤、屈辱、以及脊椎深处躁动不安的雷霆精魂之力,尽数灌注于右拳,狂暴的电流不再是跳跃闪烁,而是被强行压缩、凝聚,形成一个在拳峰处疯狂闪烁、发出低沉压抑“滋嗡”声的青蓝色雷球核心。
“雷殛!”
秋原心中怒吼,右拳带着贯穿一切的决绝,狠狠轰向沼波毫无防备的后心。
目标,心脏!
“噗嗤!”
拳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沼波斗篷下的身体,青蓝色的雷光瞬间炸裂开来。
“把佳嬑身上的冰给我解开!”秋原的怒吼在爆鸣声中显得格外狰狞。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一股彻骨的、比永眠林雾气更冷的寒意,瞬间顺着秋原的拳头蔓延而上,他击中的地方,触感坚硬、冰冷,毫无生命应有的温热和弹性。
光芒散去。
净岚曦喘息着后退一步,右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处有冰晶碎裂的痕迹。而在他面前,沼波的身影依旧站立着,但秋原的右拳,却深深陷入了一个完全由幽蓝坚冰构成的人形躯壳之中,那冰壳胸口被“雷殛”轰穿了一个大洞,边缘焦黑,冒着丝丝青烟,但内部空空如也。
只是一个冰替身。
真正的沼波呢?
“你就这点本事?真让我发笑啊!”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从秋原左侧不远处的一根巨大冰柱内部传来。
只见那根冰柱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融化,沼波的真身,如同从水中浮出般,缓缓从冰柱内部“走”了出来,他完好无损,冰雕面具依旧,幽蓝的瞳孔正冷冷地注视着右手被冻结在冰替身之中的秋原。
秋原的心猛地沉入谷底,他奋力挣扎,右臂被死死冻结在那坚硬的冰壳里,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那刺骨的寒意正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试图将他整个人也冻结进去。剧痛、冰冷、屈辱、还有对同伴们处境的担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的大脑因剧痛和愤怒而一片混乱、灼热。
人,在极度绝望和大脑发热时,往往会做出最疯狂、最决绝的选择。
秋原的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疯狂,他不再试图挣脱冻结的右手,反而猛地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惊蛰”,冰冷的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他竟将刀锋反转,对准了自己被冻结的右臂关节。
断臂求生,哪怕废掉一只手,也要挣脱这该死的束缚,他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佳嬑还冻着!师兄们在苦战!
“秋原!别干傻事!”净岚曦的惊骇怒吼响彻迷宫。
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一枚细小的、尾部还带着冰晶棱角的幽蓝冰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惊蛰”的刀身侧面。
一股巨大而巧妙的震荡力量传来。秋原只觉得左手虎口剧震,“惊蛰”瞬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冰面上。
父爱的本能。
沼波保持着弹出冰针的姿势,冰雕面具下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秋原那张因痛苦和决绝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秋原……?”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尘封千年的记忆,“你……你是赫曦家族的……秋原?”
“啊!我就是赫曦家族的秋原!”秋原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凄凉。
家族?
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遥远而冰冷的符号,甚至带着某种不愿提及的沉重。
沼波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愣在原地,冰雕面具对着秋原,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勉强发出一声干涩的、如同冰块摩擦的笑声,充满了苦涩和难以置信:
“秋原……儿子……我,是你的父亲啊!”
说着,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伸向自己脸上的冰雕面具,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表面,微微一用力。
“咔哒。”
面具应声而落。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与苦难,鬓角已染上霜白,下颌留着杂乱的胡茬,但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依稀能看出与秋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那双眼睛,曾经或许温暖,如今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希冀的复杂光芒。
父亲?
这个词,在秋原的世界里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深深掩埋。他甚至忘记了拥有父母是怎样一种感觉,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惊雷炸响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怪不得……”净岚曦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和沉重,打破了死寂,“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的攻击方式……他的冰……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沼波……秋原的父亲、赫曦家族曾经的第一守将、玄飏师伯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他努力回忆着遥远的片段。
他十岁入青杳观时,沼波已是成名的强者,对他这个师弟颇为和蔼关照,那时沼波刚有了自己的家庭,脸上常带着温和的笑容。
“七年前……那场席卷赫曦家族的大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净岚曦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团,“是什么,让师伯眼中最稳重谦和的弟子、赫曦军中最具威望的守将、我记忆中那个和蔼的大哥……变成了‘暮’的一员?”他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恶,就是恶。
无论背后有多少苦衷,投身“暮”组织,屠戮生灵,摧毁四圣柱神庙……这滔天罪孽,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理由?他不想问,也不能问!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艰难地从冰柱迷宫的另一侧翻越过来。
是灼焲和段飏。
灼焲身上带着几处剑痕,但气势依旧如火,手中的“炎劫”红光吞吐,段飏则显得有些狼狈,左臂被落下的冰柱砸伤,用撕下的布条吊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小队,在经历了分割与苦战后,终于再次汇合,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陌生的沧桑男人站在沼波的位置,而沼波的冰面具掉在地上。秋原被冻在冰壳里的右手和佳嬑身上的冰霜正在缓缓融化,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冰柱迷宫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气之后,一双狭长、幽暗、闪烁着非人冰冷与残忍杀意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无声地注视着这认亲的一幕。
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牢牢锁定在沼波和秋原身上,浓雾在他周围缓缓流淌,仿佛在无声地酝酿着下一场致命的寒潮。
“沼波前辈,原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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