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洛清歌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积的奏折已批阅过半。
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星辉草戒流淌着温润的银芒,右手执笔,朱砂在奏折上落下一个个沉稳有力的批注。
手腕处传来一丝细微的酸胀感。她下意识地停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连日来的政务和西北星核事件的余波,让她精神始终紧绷,身体也积累了些许疲惫。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
陆离端着一个青玉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玉茶盏,袅袅的热气带着清雅的茶香弥漫开来。他脚步无声,走到书案旁,将茶盏轻轻放在堆积的奏折旁,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
“歇会儿。”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她微微活动的手腕上。
洛清歌微微一怔,看着眼前那盏热气腾腾的清茶。茶汤澄澈碧绿,几片嫩绿的茶叶在盏底舒展沉浮,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这香气是“凝神碧螺”?她记得这是南方贡品,产量极少,有安神静心之效。
她放下朱笔,端起茶盏。入手温润,温度恰到好处,既不烫手,也不显凉。她轻轻吹开浮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着一丝微苦后的回甘,瞬间抚平了心头的燥意,连手腕的酸胀感都似乎缓解了几分。
“嗯……好茶。”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陆离没说话,只是拿起她刚放下的朱笔,目光扫过摊开的那份奏折。那是工部关于修缮帝都南城水渠的条陈,预算明细冗长繁琐。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字迹太小,看着费劲。他拿起笔,没有蘸墨,只是用笔杆末端,极其随意地在奏折预算栏的空白处点了点。
“这里,”他声音带着点嫌弃,“虚报了三成。管事的叫……刘三水?查查他。”
洛清歌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目光顺着他的笔杆看去。那是预算中一笔关于“青金石”的开支,数额不小。她之前也隐约觉得此处有些蹊跷,但被繁杂的数字扰得心烦,并未深究。陆离……他竟一眼就看穿了?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名字,又抿了一口茶。茶香萦绕,让她纷乱的思绪清晰了许多。
陆离放下笔,目光又落在她批阅过的另一份奏折上。那是兵部关于西疆镇守府军备补充的申请。他拿起那份奏折,翻到末尾洛清歌的朱批——“准。着兵部核实损耗,按需拨付。”
他指尖在“按需拨付”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忽然伸手,从洛清歌手边的笔架上,拿起那支她常用的朱笔。
洛清歌端着茶盏,看着他拿起自己的笔,心头微微一跳。他要做什么?
只见陆离极其自然地蘸了蘸朱砂墨,在洛清歌的朱批下方,另起一行,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小字:
“另:西疆荒漠深处,‘赤焰金’矿脉伴生,储量尚可。着工部勘探司顺路开采,充作军械主材,省得费钱买。”
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洛清歌清秀工整的朱批形成鲜明对比。
赤焰金?西疆荒漠深处?伴生矿脉?
洛清歌端着茶盏的手僵住了,她看着那行字,又猛地抬头看向陆离,他不仅知道西疆有矿,连位置、储量、用途都一清二楚?!这简直如同洞悉了整个帝国的地脉。
陆离写完,随手将笔搁回笔架,仿佛只是随手添了个备注。他抬眼,对上洛清歌震惊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省点钱,不好吗?”
洛清歌:“……”
她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头那点震惊,竟奇异地被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取代。在他面前,似乎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默默放下茶盏,拿起那份奏折,看着那行新添的朱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戒。许久,她才低声道:“……好。”
陆离似乎满意了,不再看奏折,目光落在她空了的茶盏上:“还要吗?”
洛清歌摇摇头:“够了。”
陆离没再说什么,拿起空了的茶盏和托盘,转身准备离开。
“陆离。”洛清歌忽然开口叫住他。
陆离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洛清歌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在阳光下镀着金边,看着他手中那空了的、还残留着茶香的玉盏,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落在他刚才执笔的右手上。那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还沾染着一点未干的朱砂红痕。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没有去拿托盘,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端着托盘的手腕。他的手腕温热,皮肤下能感受到沉稳的脉搏跳动。
陆离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又抬眼看向她。
洛清歌脸颊微热,却没有退缩。她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指尖沾染的那点朱砂墨痕。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微凉的丝帕拂过指尖,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陆离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认真擦拭的模样,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星辉草戒。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丝帕摩擦指尖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墨痕被仔细擦净,露出他干净修长的指尖。洛清歌收回丝帕,指尖却依旧停留在他手腕上,没有立刻松开。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眼底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依赖。
“谢谢你的茶。”她轻声说,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
陆离看着她眼底映着的自己的倒影,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感受着手腕上她指尖传来的微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沉默了片刻,反手,轻轻覆上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静静地握着她的手,站在午后的阳光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
洛清歌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感受着那包裹着自己手背的沉稳力量,心头那点因政务和星核带来的疲惫与紧绷,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悄然消散。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暖意,在她心底缓缓流淌。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胸腔。
许久,陆离才缓缓松开手,拿起托盘:“我去洗杯子。”
他转身离开,脚步依旧无声。
洛清歌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又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他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手腕上仿佛还停留着他指尖的触感。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桂花糕的清甜和他指尖的微凉。
她走到窗边,看着听竹苑的方向。阳光正好,星辉草圃流淌着梦幻的光芒。她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方沾着一点朱砂的丝帕。
她看着那点刺目的红,又看看无名指上温润的银芒,唇角缓缓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巡天殿。
那面布满裂痕的观天宝鉴,镜面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沸腾的岩浆!镜中原本清晰了许多的天命帝星影像,此刻周围竟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辉光晕,光晕流转,隐隐与星图轨迹相合。
更令人惊骇的是,镜面一角,映照出西北方向那颗代表“荧惑”的赤红伴星,此刻,那伴星的光芒竟黯淡了许多,其星核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散发着至高法则气息的“补丁”
“星核封印!”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响起,“‘园丁’……他竟修补了那颗伴星的星核裂痕,他在修复星辰?”
“那女帝的星图之力在增强。”另一个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她在引动帝星本源之力,虽然微弱,但轨迹清晰,她在尝试梳理地脉灵流?”
“他在培养她,他在将这片星域……交给她掌控。”为首的身影笼罩在剧烈波动的星辉中,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颤抖,“‘混沌预案’进度如何?”
“回禀殿主,‘星坠’计划已启动,‘湮灭之矛’正在充能,预计三日后可锁定目标锚点。”一个声音带着决绝的寒意回禀。
“锁定锚点?”为首身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锁定她?然后呢?等着被那‘园丁’顺着因果线一指点碎我们的总殿吗?”
殿内死寂。
“更改指令。”为首身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湮灭之矛’目标……更改为此界核心,天命帝星。”
“什么?!”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殿主,摧毁帝星核心……此界将彻底崩灭,亿万生灵……”
“生灵?”为首身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与‘园丁’的威胁相比,区区一界生灵算得了什么?执行命令,三日后……湮灭此星。”
“遵……遵命。”颤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决绝。
无形的毁灭指令,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无尽虚空,锁定了那颗蔚蓝色的星辰核心。
凤栖宫。
洛清歌正低头看着掌心那方丝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点朱砂。无名指上的草戒星芒,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冰寒的恶意,如同毒蛇的吐信,毫无征兆地掠过她的心头,
她猛地抬头,望向深邃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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