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已经种下。当林凡从长达四十八小时的虚脱中醒来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销毁了那台被他们称为“战车”的、野兽般的光脑。没有犹豫，也没有不舍。他用强酸腐蚀了所有的硬盘，用电磁脉冲枪烧毁了所有的芯片，最后，将那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电子垃圾，和他们所有的生活痕迹一起，打包扔进了下层区那永不止歇的、巨大的地下焚化炉里。“从今天起，我们是三个死人。”林凡对胖子和猴子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而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一个最深的坟墓，把自己埋起来，然后，静静地，欣赏我们为这个世界，献上的葬礼。”他们消失了。就像三滴水，汇入了“垃圾场”那片广阔而浑浊的海洋，再也无迹可寻。“幽灵之手”的传说，成了禁忌。慕晴的追捕，也因为周毅的“意外”死亡（在审讯中突发心脏骤停）和议会内部的权力斗争，而陷入了僵局。整个东海市，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只有极少数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开始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一周后，“神谕之塔”，赫拉议会。一场例行的周会上，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议长正在慷慨陈词，分析着上个季度的经济数据，忽然，她身旁那位一向以严谨著称的财政官，忍不住抬手，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抱歉，议长。”财政官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悦，“今天的报告，似乎……有些问题。根据我的个人终端实时演算，你报告里的‘社会幸福指数’，比系统给出的综合评估，高了0.03个百分点。虽然误差极小，但这不应该发生。”议长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我的报告，就是直接从中央服务器调取的数据，不可能有错。”“但我的终端显示，就是有错。”财政官坚持道，她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火药味。两人为了这微不足道的0.03个百分点，竟然当场争执了起来。而坐在对面的慕晴，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就在刚才，她的CVS手环，也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上面显示：【您的‘领导力’权重，因‘发言过少’，微降0.01%。】发言过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在赫拉议会，沉默和倾听，向来被视为一种沉稳和智慧的表现！什么时候，这也成了扣分的理由？慕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其他几位议员。她发现，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或困惑、或烦躁的神情。她瞬间明白了。那不是一场意外。那颗被她以为已经掐灭了的火星，并没有熄灭。它只是变成了一种看不见的、无孔不入的瘟疫，悄无声息地，感染了她们每一个人。“巴别塔”，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云端之上，苏晓的办公室里。她看着光幕上，那场因为0.03%而引发的、幼稚又可笑的争吵，忍不住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发出了一声既痛苦又愉悦的呻吟。“疯子……那个小老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巴别塔”病毒的可怕。它就像一个癌细胞，你无法杀死它，因为它已经让你自己的身体，不再认识你自己。它正在让“雅典娜”，这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完美的艺术品，从最核心的逻辑层面，开始腐烂。她感到一阵心痛。但同时，她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兴奋。因为她看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议员们，第一次，露出了和下层区那些“残次品”们一样的、因为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而产生的——恐惧。……而在下层区某个最阴暗、最潮湿的、早已被废弃的管道中继站里。林凡、胖子和猴子，像三只真正的老鼠，蜷缩在黑暗中。他们面前，只有一台经过极限改装的、巴掌大小的微型光脑，屏幕上，正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显示着整个城市CVS数据的“熵增”曲线。那条曲线，正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但又无可阻挡的趋势，缓慢而坚定地，持续向上攀升。“开始了……”胖子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林凡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曲线，像一个种下了龙牙的农夫，看着地面，开始微微地、震动。他知道，当那些龙牙武士，真正破土而出，开始互相残杀时。这个建立在分数之上的、虚伪的太平盛世，就将彻底，化为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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