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隔间的门板冰冷地抵着老冉的脊背，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烫在他的心上。
“郑飞进去了。冉总，下一个该聊聊我们的事了吧？你的‘干净’，经得起查吗？”
小李！果然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郑飞被捕的震撼还没完全消化，这条信息带来的致命威胁已经如影随形。小李不仅知道郑飞的事，他更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手里握着什么？是那条被删除的微信？还是别的、更致命的证据？
老冉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发白，几乎要将手机捏碎。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外面督察组正在翻查他的工作手机，审查他经手的每一份工单，核对每一笔可疑的流水。而暗处，小李这条毒蛇正吐着信子，随时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怎么办……怎么办……”老冉的脑子飞速旋转，却乱成一团浆糊。否认？在小李显然握有把柄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自掘坟墓。妥协？满足小李的勒索要求？那更是一个无底洞，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最终死得更惨。
洗手间外传来脚步声和冲水声，吓得老冉浑身一激灵，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慌。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拍打着脸颊，冰冷的水珠刺激着皮肤，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灰败、眼神涣散的男人，几乎认不出自己。
“冉总？您在里面吗？”外面传来督察组一个年轻成员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询问。
“在！马上出来！”老冉急忙应声，又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镇定。
走出洗手间，老冉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解的犯人。办公区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所有员工都埋着头，键盘敲击声也显得小心翼翼。督察组的人占据了几张工位，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报表。唐总坐在老冉原本的办公椅上，正凝神看着老冉交出来的工作手机屏幕。
“冉总，”唐总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关于郑飞负责的维修工单，特别是那些客户私下支付现金或者转账到他个人账户的，系统里是否都如实登记了维修项目和费用？”
“唐总，这个……理论上，所有维修都必须通过系统开单，费用走公司账户。”老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有些发飘，“郑飞这小子胆大包天，私下操作，肯定是绕开了系统，做了假记录或者根本没记录……”
“是吗？”唐总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老冉紧绷的神经上。“但我们初步核对了他最近三个月部分客户的维修反馈记录，发现有几单，客户描述的维修项目和最终支付的金额，与郑飞个人收款记录能对上，但在我们公司的维修系统里，要么没有记录，要么记录的是非常基础、低价的保养项目。这中间的差价，可不是小数目。”
老冉的心沉得更深了。他知道郑飞的手法，为了掩盖，有时会用低价项目套系统工单，实际做高价维修收私钱。他以前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在郑飞搞不定的时候，还“指点”过这种操作。
“这……这肯定是郑飞自己搞的鬼！他利用职务便利，瞒天过海！”老冉立刻把责任全推出去，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愤怒，“是我管理不到位，被他蒙蔽了！”
“管理不到位？”唐总微微前倾身体，眼神更加迫人，“冉总，你是区域负责人，郑飞是你一手带起来的骨干，他的每一单业务理论上都需要你的最终审核或者知情。这些存在巨大差价的异常工单，难道你一次都没发现异常？一次都没审核过？”
“我……”老冉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他确实签过字，有些工单他甚至知道内情！“我……我工作太忙，有时候审核可能不够细致……被他的表面功夫骗了……”他只能苍白地辩解，感觉自己的防线在唐总冷静而专业的追问下，正一点点被撕开。
就在这时，唐总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看向老冉：“冉总，警方那边初步反馈，郑飞在车上情绪崩溃，开始交代问题。他提到，有些‘特殊’的业务，是经过上级默许甚至‘指导’的，目的是为了‘灵活处理’一些公司流程上比较麻烦的客户需求。”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老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地反驳，“他这是自己犯了事，想拉人下水！唐总，您千万不能信他的鬼话！我冉某人行得正坐得直，从来没指使他做过任何违规的事！”他激动得脸颊通红，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深入骨髓的恐惧——郑飞已经开始乱咬了！
唐总静静地看着老冉失态的表演，眼神深邃，没有立刻说话。这种过激的反应，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督察组成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在老冉身上。
“冉总，冷静点。”唐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郑飞的话是真是假，警方和我们会交叉印证。不过，他提到了一些具体的客户案例和时间节点，这需要我们进一步核查你当时的审批记录和沟通记录。另外，”唐总话锋一转，“郑飞还提到，他的一部分‘额外收入’，会定期通过某种方式‘上供’，以换取便利和保护。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上供”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老冉。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郑飞这个蠢货！他竟然连这个都说出来了！这简直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没……没有的事！一派胡言！这绝对是栽赃陷害！”老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是恐惧，也是绝望的愤怒。他知道，郑飞的供词就像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后面紧跟着的，很可能就是指向他本人的如山铁证。
就在老冉精神濒临崩溃之际，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再次无声地震动起来。
这一次，震动持续不断，仿佛带着小李冰冷的嘲笑和不耐烦的催促。
老冉的身体瞬间僵直，那微弱的震动却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他不敢去掏，更不敢去看。他知道，那一定是小李。
小李在等。等他的回应。等他的崩溃。等一个可以彻底拿捏他的时机。
督察组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郑飞的供词如同绞索，而小李的信息，则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老冉站在办公室中央，四面楚歌。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加速自己的灭亡。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冷得像冰。郑飞的崩溃只是序曲，而属于他老冉的审判，伴随着小李那无声的催命符，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高潮。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绝望的深渊，已经张开巨口，将他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