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的声音通过战术频道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我的耳膜,直刺大脑皮层。
“……并非林烬本人……影厨……悲愿数据……轮回养殖场……”
我站在指挥室的巨大沙盘前,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代表着“慈济总会”的黑色棋子。
沙盘上光影流转,模拟着全球慈济灶的分布网络,那曾被誉为“联邦之光”的慈善版图,此刻在我眼中,却化作了一张巨大、黏腻、布满了猩红脉络的蛛网。
温情包装的宿主替换。
这几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原来,那所谓的接班人,从来就不是传承希望的火炬手,而是等待被吞噬、被替换的祭品。
林烬的悲剧不是孤例,而是一个已经运转了无数代的,冰冷而精密的流程。
他们不是在做慈善,他们是在圈养牲畜,收割灵魂!
“楚昭?”孙武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我猛地攥紧拳头,那枚黑色的棋子在我掌心瞬间化为齑粉。
我抬起头,眼中最后一点温情被彻骨的寒意取代:“通知苏慕雪,按食匣指引,立刻执行‘火种分灶’计划。告诉她,我们不是去救援,是去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灶台。”
“明白!”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三娘的讯息再次传来:“北境孤儿炊屋已定位。慕雪已带队出发。”
我闭上眼,仿佛能看到苏慕雪的身影穿梭在风雪中,看到那个在铁皮桶里煮着糊粥的孩子。
那孩子身下垫着的旧报纸,那则刺眼的施粥公告,就是他被烙上“牲畜”印记的证明。
“三娘,”我声音沙哑地开口,“实时测算‘反饲结界’的强度和范围,我需要精确数据。”
“收到。”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比敌人更冷酷、更精于算计,才能斩断这条盘踞在人类文明根基之上的毒蛇。
我将权限调至最高,开始疯狂调取全球所有慈济灶的后台数据。
转数、编号、施粥记录……海量的信息如瀑布般在光幕上刷过。
起初,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但当我将所有达到“八转”的慈济灶数据单独列出,一个诡异的共同点浮现了出来。
他们的童年档案里,无一例外,都接受过同一个厨师的施粥。
一个编号为“庚子-07”的厨师。
“味觉烙印……”我喃喃自语,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随机的善举,而是一场跨越百年的精准布局!
他们用食物的味道作为最原始、最深刻的烙印,将控制的种子深埋在每一个孩童的灵魂深处。
每一代的“饲神官”,都在用自己被污染的味觉,培养着下一代的“容器”!
而联邦会长,那个道貌岸然、被誉为“在世圣人”的老家伙……我调出他早年的履历,在他还是个年轻厨师时,他的编号,赫然就是“庚子-07”!
他就是林烬当年的“师父”!
“孙武!”我厉声喝道。
孙武一步踏入,身形如山,眼神锐利如刀。“我在。”
“敌人是谁,我们清楚了。”我指着光幕上联邦会长的照片,一字一句道,“此战,不止要斩首,更要断根!”
孙武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惊人的杀意:“请下令!”
“传我命令,将领地库存的‘五谷铜鼎’移至中央广场。”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对外宣称,我楚昭将效仿古礼,举行‘九鼎归元大典’,以慰战火之苦,祈万民安康。广发请柬,邀请四方领主前来观礼。”
孙武微微一愣:“这个时候大操大办?恐怕会引人非议,而且……敌人很可能会趁机……”
“我就是要他们来。”我冷笑一声,观礼的宾客,也是为他们准备的。
我要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布一个烟火迷阵,请君入瓮!”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李三娘那边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
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回讯道:“符纸库存充足,千只纸鹤,每一只的翅膀下,都会藏着一粒‘醒神米’,保证万无一失。”
而苏慕雪,则在成功点燃北境炊屋的灶火后,立刻开始了新的任务。
她带领着炊火队,没有选择高亢的战歌,而是用天南地北的方言,唱诵起那些最朴实、最寻常的家常菜名。
“……红烧肉,要收汁收到亮晶晶……”
“……清蒸鱼,葱丝姜丝不能少……”
“……一碗阳春面,猪油是灵魂……”
这些夹杂着吴侬软语、蜀地麻辣、东北豪爽的歌声,通过特殊的扩音法阵,与领地内所有灶台的火焰产生共鸣。
声波与灶火交织,形成了一张无形的“记忆净化场”,温柔地覆盖了整个领地,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味觉烙印”。
就在此时,李三娘的报告传来:“火种已在北境扎根!‘反饲结界’覆盖范围扩大三成!正在持续增长!”
好!我心中大定。我们的力量在增强,敌人的根基在动摇。
大典当日,天色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领地广场上人头攒动,各方势力的领主、代表怀着复杂的心情前来观礼。
他们或好奇,或警惕,或不屑,但无人敢缺席。
巨大的五谷铜鼎矗立在广场中央,散发着古朴而威严的气息。
我一身玄色礼服,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下方密集的人群。
我的神识早已锁定,在那些伪装成难民、眼神空洞、身上隐隐散发出不祥气息的人影身上。
赵无烬的死士。他们来了。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气氛越来越凝重。
就在我准备宣布“开鼎祭天”的瞬间,人群中一声暴喝,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直扑铜鼎!
为首那人,衣衫褴褛,胸口皮肤下,一道道血红色的纹路疯狂蠕动,汇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血糜核心”!
他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个目标:在鼎前自爆,用最污秽的血肉,污染这象征着五谷丰登的祭器!
“保护楚帅!”孙武怒吼,亲卫队瞬间结成盾阵。
但来不及了!
那死士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距离铜鼎只剩一步之遥!
他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体开始急剧膨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在鼎旁的苏慕雪,突然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猛地掀开了沉重的鼎盖!
“轰——”
冲天而起的不是祭祀用的青烟,而是一股浓郁到极致、温暖到心底的食物香气!
鼎内,没有三牲五谷,没有金银玉器,而是一锅滚烫翻滚、热气蒸腾的“腊八粥”!
红枣、莲子、桂圆、薏米……八宝俱全,香气四溢,唯独缺少了慈济灶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虚假甜腻的“甘露引”。
那股纯粹的、属于家和童年的饭香,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死士的鼻尖上。
正要自爆的死士身体猛地一僵,膨胀的血肉瞬间停滞。
他空洞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锅粥,浑浊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挣扎、苏醒。
他脸上的诡异笑容凝固了,扭曲成一种极度痛苦和迷茫的表情。
“……娘?”
一声嘶哑、破碎、带着无尽委屈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你不是说……不让我吃甜的吗……”
话音未落,他浑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黑色的血污,从眼角滚滚而下。
他胸口的“血糜核心”上,那些狰狞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自行剥离,在接触到粥香的瞬间,便化作飞灰。
就是现在!
“放鹤!”孙武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发出了雷霆般的指令。
刹那间,高台之上,李三娘素手一扬,上千只符纸折成的纸鹤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宛如一场洁白的雪。
鹤翼扇动间,一粒粒晶莹剔透、蕴含着净化之力的“醒神米”如雨点般精准地落下,飘入下方每一个潜伏者的口中。
米粒入喉即化。
“呃啊!”
“我……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痛……我想起来了……是赵无烬!”
广场上,近百名潜伏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们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眼中那属于“伪神”的烙印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的惊恐与迷茫。
一场精心策划的血腥袭击,就在一锅腊八粥和一场纸鹤雨中,消弭于无形。
战斗结束得很快,清点战场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九心共燃·实证’,合成路径最终锁定。”
“合成公式:‘归元薪火体·觉醒’ ‘守碑人鲛珠(活体)’ ‘九心共燃’=‘炎鼎司厨·活火’(已激活)。”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力量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我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每一处灶火都在欢呼雀跃。
我看向苏慕雪,她正低头看着自己那本古朴的食谱。
食谱的第九页,原本的八个空位依旧虚幻,唯有第一个位置,清晰地烙印上了一个字——“家”。
而在那个“家”字下方,一行新的小字缓缓浮现:“传火者,非赴死,乃点灯。”
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们战斗的意义,不是为了成为孤高的英雄,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点亮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烧旺属于自己的那口灶。
夜深了。
喧嚣散去,广场上只剩下那尊巨大的五谷铜鼎,在月光下静静矗立。
我独自一人巡视着刚刚经历过死战的灶区,心中百感交集。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联邦会长那张伪善的脸庞,以及那张遍布全球的“养殖”网络,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
我们只是斩断了一根触手,而那头真正的巨兽,还潜伏在深渊之中。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铜鼎前。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鼎身,感受着上面古老的纹路。
等等……
我的手掌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异常的温热。
这鼎内的粥早已冷却,整个鼎身都该是冰的,这股温度从何而来?
我皱起眉头,仔细地在鼎身上探查,最终,我的目光锁定在了铜鼎的底部。
那里,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裂缝,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那股温热,正是从这道裂缝中渗透出来的。
我蹲下身,借着月光向裂缝中望去。
只见裂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幽幽地发着光。
我心中一动,催动体内刚刚觉醒的“活火”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一丝。
“咔嚓……”
一声轻响,那道裂缝竟然扩大了一丝,露出里面半截龙骨状的物体。
它通体莹白如玉,表面布满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色铭文,古老、苍茫、神秘。
这东西……就是第95号遗迹里,林烬拼死也要藏起来的东西!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在那截龙骨之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骨上的金色铭文仿佛被激活,骤然亮起,光芒流转,一行行古老的文字,直接烙印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鼎非祭器,乃界锚也。”
“九厨不全,天地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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